《闻冬》
文/陈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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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三月料峭春风,空气中裹挟着沁人的凉意拂面而过,峰回路转打了个旋儿,吹得峭壁上的松枝摇晃,洒了几滴水珠到闻冬脸上。
闻冬双手撑膝抬头一看,重重喘了口气,随意抹了把脸,湿意瞬间遍布半张脸,风一吹直接冷到汗湿的后颈上。
她顺势迈上最后一步石阶,低头杵着身边‘登山危险提醒’的木牌休息。
太不是人了!
谁家公司三八节组织女员工来爬山?
爬就算了,还不让坐缆车,纯粹吃饱了撑的。
玉泽山顶峰海拔三千三百米,是远近闻名的5A级景区,盘山公路蜿蜒曲折,旅游淡季只开通了一早一晚两趟大巴。
她们一行人十点才到山脚集合,车早开走了,想上山要么买单价一百二的缆车票,要么像她这样一步一步往上爬。
这年头除了个别徒步登山爱好者,根本没人走这崎岖陡峭的山路,小路周边杂草丛生,有些长得甚至比她人还高。
亏她以为老板善心大发终于良心发现了,什么也没想,换上小裙子就出了门,这会儿随身携带的ccd也没用上,背的包也小得可怜,连瓶矿泉水都塞不下。
闻冬仰头把剩下半瓶水一饮而尽,塑料瓶在手里被她捏得咯吱响。
捏瘪拧紧瓶盖,四下一扫,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
哐当——
没丢进去。
……
闻冬深深呼出一口气,缓了两秒,认命走到垃圾桶旁捡起来,丢进去。一低头才发现边上还倒着一块路标,示意再往前五百米是山腰游客中心。
闻冬没忍住,把路标翻了个面,垫在地上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彻底走不动了。
包里的手机嗡声震动,她看了眼,全是登山团建群发出来的消息。
有人已经登顶,开始问大家中午想吃什么。
大多数人都在山腰歇气,除了她一个人落在最后,成了队伍的尾巴。
有人问她在哪,闻冬回了个流泪的表情,又发了个定位。
同组一个姐姐她:“快来山腰,咱们坐缆车上去。”
闻冬答应说好,转头拿湿纸巾擦掉脸上和手心的汗,刚要出发,脚下猛地一绊——
就在摔倒前一瞬,她看见了张星序。
闻冬死死抓着护栏,用力到指尖发白,一颗心怦怦狂跳,不可置信再次抬头往观景台望去。
山间寒风呼啸,把那人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一身黑色冲锋衣,探出半个身子挂在栏杆上摇摇欲坠。
闻冬觉得脸都麻了。
鸡皮疙瘩顺着小臂蔓延到胳膊,“你等等!”
她的声音传遍山间。
那人身形一顿愣了半秒,转过头来。
一双眼睛被卷发遮住些许,很快又被风吹开,露出微微蹙起眉毛。
在看清来人后,眉心皱得更深。
她正忙不迭地往上跑,一身毛衣搭着碎花裙,双辫松散,头上还带着一副深色的泳镜,身侧斜挎着一个唐老鸭的玩偶包,两只鸭掌随着她的动作的一摇一晃,再往下是一双棕色马丁靴,比马丁靴长一点的是里面的白色棉袜。
……
这是什么奇怪的搭配?
张星序手指微动,拧回镜头焦距,从护栏退了下来。
闻冬身形慌忙踉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糊着脸。
“不是你干嘛呢?”她一边把头发勾下一边朝他走去,扶着腰声音沙哑:“想寻短见啊?”
“?”
张星序这会儿是真有点疑惑了,回身看她。
“你要不过两个月再跳?我看的房子快开盘了,相中了十二楼,你在那跳下去房价说不定还能再降点儿。”她说话很快,一股脑冒出来,说完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星序看着她。
她面颊绯红,有几缕碎发汗湿黏在鬓角,一双小鹿眼大而圆,迎着他的目光透着几分不解,似乎还在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不了。”他率先移开目光,往旁边站了半步。
闻冬顿时瞪大双眼,“你还真想从这跳下去啊?”
说话间手已经拉开唐老鸭拉链,拿出手机拨号:“你等等,我给游客中心打个电话。”
又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张星序垂眼,看着她在软件上翻找号码,轻轻‘嗯’了声。
乌黑的头发被不规整的分成两拨,她头发不长,编着辫子只能扎住尾端,发绳却五颜六色,跟各种稀奇古怪的发卡搭在一起倒也不违和。
就是……
太鲜艳了。
在这灰冷沉寂的深山显得格格不入。
闻冬找到号码准备拨出,抬头问他:“你叫什么?”
这一抬差点没给她脖子撅过去。
刚才站得远还没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这人是真有点高。
闻冬不自觉退了两步,缓了缓脖子的不适。
张星序说:“不用打,我不跳。”
“那你刚才……”
“在拍照。”张星序又看了她一眼。
琥珀色的眼眸很浅,对视的时候像隔了一场雾,始终看不透彻。
睫毛下扫,又完全遮住。
闻冬眨了眨眼,反应过来:“那你也不能踩在护栏上拍啊,这海拔一千多米呢,多危险!”
张星序:“谢谢。”
闻冬:?
张星序:“谢谢提醒。”
这人有病。
绝对有病!
要不是见他一脸正经,她绝对以为他在阴阳怪气。
闻冬挤了抹笑,刚想说点什么,手机震动,同事的电话打了进来。
“冬宝你到哪了,下一趟缆车还有十五分钟,你能来吗?”
闻冬:“能能能唐姐,我在下边这个观景台这儿,五百米。”
又一阵风吹过,镜头中岩黄连左右摇晃,刚聚好的焦瞬间模糊。
张星序放下相机,删了刚才的照片。
他握着相机的手指修长,肤色白得像玉瓷,血管隐皮肤下透着淡淡的青色,再往上一寸,手腕戴着机械电子表,另一只手缠着几圈珠串。
闻冬挂断电话,“那个……”她喊他。
张星序侧目看她。
“你自己注意安全,有问题给游客中心打电话,号码在买票软件的主页,点进去就能看到。”
她的浅色碎花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紧紧贴着腿。
她指了指手机:“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张星序情绪很淡,甚至有些冷然“嗯”了一声。
随后收回视线,捡起一旁的登山杖走到观景台另一侧。
闻冬挠了挠脖子,虽说觉得他奇怪,但也没再停留,又开始吭哧吭哧往上爬,边爬边骂老板缺心眼。
张星序垂眼,瞥了眼山谷积郁的雾气,转头回望,闻冬已经走远,身形被茂盛的树影遮挡,影影绰绰。
视线下移,余光被一抹白色吸引。
就在刚才他的位置。
走近发现是张身份证。
他蹲下身,与证件上的照片四目相对。
照片里她扎着丸子头,额头饱满圆润,笑起来眼眸明亮。
闻冬。
汉族。
莲山市人。
应该是她拿手机掉的。
张星序捡起,拿出手机找到游客中心的电话打了过去。
“我跟你说,我今天碰到这人他脑子绝对不正常。”闻冬按着语音说,“前几年玉泽山不是出过一起意外坠山的新闻吗?说是大半夜有人爬山露营,结果一觉睡醒少了一半的人。”
她拖动右滑,等语音逐字转化为文字,这才发给对面。
“从那之后山顶就封锁了露营区,还重新加固了观景台,你上次来不是还跟我吐槽顶峰那两块绿玻璃难看来着。”
对方发来语音:“说重点。”
闻冬说:“重点就是能防住的都是正常人。”
李曼悦精准从她一堆废话中抓住另一层含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碰到那人要跳崖?”
闻冬讶异:“对!你怎么知道?!”
李曼悦无语,“那跳了吗?”
闻冬:“没,我给救下来了。”
李曼悦:“……”
“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同事唐姐脚步一顿,拉住了闻冬。
闻冬按着语音的手断触,发了条空白语音过去。
“怎么了唐姐?”
“我好像听到你名字了。”唐姐回头,循着声源把目光锁在了游客中心外挂着的喇叭上。
“你仔细听听,是不是让你去失物招领窗口来着?”
闻冬双手往身上胡乱摸了把,没放在心上,“我也没丢东西啊,重名吧?”
唐姐问:“真没丢?”
闻冬笃定:“真没丢!你看我相机在身上,口红在包里。”
说着还翻开唐老鸭给她看了眼。
唐姐点头:“那就行。”
她们跟大部队在山顶成功汇合。
吃完午饭有人建议去观星庙走一圈,说不定运气好能看见云海。
闻冬笑嘻嘻打岔:“下午一点看云海啊曾哥?慕容云海吗?”
大家笑成一团。
曾哥是她们项目组长,公司这次三八节的团建活动主要由他策划,爬山这个馊主意就是他在群里提的,闻冬对此颇有怨言。
这会儿怼他一句,曾哥也没在意,叉着腰拨了拨手,“看不到云海上去拜拜菩萨也是好的,听说观星庙求姻缘可灵了,赶紧,闻冬,找个一米八的大帅哥亮亮大伙眼睛。”
扯到谈恋爱,闻冬登时噤声,小声嘟囔了句:“那还是算了。”
脑子却莫名想起今天在观景台撞见的那人。
一身黑衣背着登山包,回眸那一瞬眉间的冷淡拒人千里之外,比风还冷。
她好像……还没他肩膀高?
一米八?
可不止吧。
闻冬最后还是跟着大家去了观星庙。
别人烧香拜佛她在祈福区翻看祈福牌,不远处明码标价摆着【15元/块】,一群人围在旁边写字。
求什么的都有,健康学业事业,但最多的还是求姻缘,每张下面都写着名字和日期。木牌尾端系着红绸流苏,整面墙全是,壮观得不行。
闻冬打开ccd拍照,还没拍两张,李曼悦的电话直接截了进来。
“你说得对,闻冬,知意他出轨了。”
闻冬被她冷静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转身拐到墙角,捂着后颈问:“那你……还好吗?”
“好啊,好得很。”李曼悦笑了笑,咬牙切齿命令她:“赶紧回来跟我去捉奸!”
闻冬双腿一软,赶紧往庙里跑:“来了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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