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
五月初六,剧组烧香拜神,正式开机。
迫於裴绍淫威,全组上下连发盒饭的都穿了件红外套,一贯穿衣服素淡的江雪顶瞬间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扎眼。
她拉了拉身上的酒红色长裙,日常款,在初夏的山寺荫蔽中难掩几分凉意。
江雪顶搓了搓小臂,一旁站着指挥人员挪动机器铺设轨道的裴绍察觉到她的动作,淡淡问了句:“冷?”
“还好。”江雪顶把剧本翻到今天要开拍的一幕,随口道。
裴绍把笔咬在嘴里,将外套拉链拉下,脱了袖子拎起来抖了一下,随手递给江雪顶:“套上。”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动作透着点漫不经心,江雪顶的视线却越过他落在了不远处的人身上。
一袭烈焰红的长裙风姿绰约,一字肩露出细长锁骨,风情迷人。
是叶洄音。
她正往这边走,旁边跟着怀抱服装道具的助理,看起来是要去换衣服,见到这一幕脚下蓦地顿住,脸上原本慵懒的笑容也消散开来。
江雪顶收回视线,就要开口拒绝,突然肩膀一沈,有略显沈重的东西压了下来,包裹住她双肩。
她侧头看去,瞳孔微微一缩:是件靛蓝的西装外套,领口沾了几分熟悉的冷调香,非常浅淡,不仔细几乎察觉不到。
除此之外,就是外套上残留的男性体温。
她垂下眼睑,睫毛扇落了两下,遮挡住眼底的情绪。
高攻玉一手按在她肩膀上,一手擡高,打掉了裴绍的手臂,淡淡道:“不需要。”
裴绍无所谓的收回手,顺势将衣服丢在了旁边的剧务椅子上,后背向后一靠,继续埋头看剧本。
江雪顶不觉又看向叶洄音,她仍然站在原地,察觉到江雪顶的视线时微微一怔,旋即冲她笑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走过了几人身边,弯腰钻进安置好的换衣间里。
江雪顶想起那片刻她的神情,突然觉得与高攻玉的脸隐隐重叠,分明没有丝毫相像点,可表情却是如出一辙的,让人心头触动。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什么在发酵,一点一点,从懵懂,逐渐破冰。
肩膀上的触感消失,江雪顶回头看去,高攻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唯有身上披着的外套提醒她,他刚才的确来过。
他……还在生气?
她不自觉揪紧了外套的下摆。
可是明明,该生气的是她才对吧?
他枉顾意愿在车库里欺负她的时候,她不是不生气的,即便他随后再也没碰过她一下,可她依旧对他那一刻的强势耿耿於怀。
他骨子里的危险与控制欲,从未有哪一刻像那日一样,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甚至咬了她,不止一口,他还用领带捆绑了她的手腕让她挣扎不脱,任凭她抓破他的肩膀,他扔结结实实的冲撞着,蛮横又不讲理,委屈又任性。
委屈……?
她为什么,反倒觉得他在委屈?!
“第一幕,第一次,action!”
打板声惊醒了走神的江雪顶,她晃了晃脑袋,强行将跑远的意识拉扯回来,进入拍摄。
寺里的镜头比较细碎,只起个穿插剧情的作用,因此不到中午就完成了拍摄。
剧组开始纷发盒饭时,高攻玉再次出现,手里提着只袋子,袋子里装的是他嘱咐林致提前订的午餐。
他走到裴绍旁边,看到属於江雪顶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只有椅背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
中午的气温升高,即便在绿荫里也不会再感觉到凉意,他将东西放下,踢了踢裴绍的椅子腿,声音冷峻:“人呢。”
裴绍正敞着腿闭目养神,被他踢动椅子,原本摊开在身上的剧本掉了下去,他睁开眼,视线缓慢地从旁边的椅子上掠过,又回到高攻玉身上:“不知道。”
江雪顶又不是三岁孩子,值得他这么瞻前顾后的绕着转吗?高攻玉这种人,控制欲太强,占有欲更强,同为男人,他只认为这是对自己不够自信的表现。
高攻玉蹙眉:“就这么点休息时间,她能去哪儿?”
“她是编剧又不是演员,趁休息时间随便在附近逛一逛,过分吗?”裴绍冷淡道,“你把人盯那么紧,真当她是你的所有物。”
“闭嘴。”高攻玉声音里隐隐透着几分烦躁。
他懒得理会裴绍的刻薄,事实上他跟江雪顶之间已经陷入了一段诡异的“冷冻期”,就从那次车库他勉强了她之后,她至今没同他再亲近过一次。
他们俩,一个心中惴惴如履薄冰,一个冷淡平静看似不去计较,可事实上比起彻底的冷战,这种不温不火的疏离感更让人难受。
至少,让他难受。
他折身进入剧组场地去寻她。
与此同时,江雪顶正被人堵在回剧组的一条小道上。
因为拍摄场地略偏僻,江雪顶休息时间并没有走多远,只是在寺庙内外传了一圈,看看时间充裕,便在附近的古时碑林里看一会儿。
回来时,就被人堵在了小路上。
道边林荫浓密如盖,稀疏虫鸣声近,昭示夏季已经来临,穿着深色卫衣,头上帽檐压的略低的青年男性将一本书举到她面前,低垂着头,闷声道:“能丶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雪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读者粉丝。
她看向面前的书,扉页上的设计简约诡美,十分符合书的内容:
《偷窥》。
她有些意外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书迷,但取景的这座寺庙本身并不算太偏僻,山下几公里处就有休息站,再隔不远就是临近城镇。
她看向青年,一米七几的个头,很瘦,骨节略粗大,越发显得手指如柴,颜色有些暗黄。
她看向他的脸,他的帽檐压的有些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不知出於害羞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把脸埋的更低。
江雪顶觉得他有些熟悉,对应记忆里的脸,却并没得到答案。
以防万一,她还是轻声道:“签名可以的,只是我没有随身带笔,不如你等下到剧组这边来我帮你签,可以吗?”
她的声音清如流泉,入耳仿佛有着别样的质感,令人沈迷。
青年没有擡头,却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随后掏出了一支笔,压在书面上,再度递到她眼前。
江雪顶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隐隐冒了出来,她不动声色接过笔,在手心轻轻试划了一下,状似随意道:“剧组这边没怎么刻意宣传,我没想过还能在拍摄地遇到自己的书迷……”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青年的声音沙沙如纸,略显滞涩,细听之下还有不甚明显的颤音,似是过於激动,“知道自己喜欢的作者成为了编剧,我好开心,好开心……”
他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了又握,似有些按捺不住情绪,声音却更低:“我看了官方的消息,知道剧组行程,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随同剧组拍摄,我只是抱着一点点渺茫的希望,没想到,你真的在。”
江雪顶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份怪异的兴奋。
握着笔的手猛然揪紧,她似意识到了什么,擡眼看去,只见那压低的帽檐不知何时擡了起来——
是张清瘦的脸,胡茬青硬令他显得有些邋遢,一双眼大的几乎算是突兀,但最让人心惊的却是他的视线,直勾勾,空洞又阴郁,犹如暗夜里潮湿的苔藓,令人不适。
不好的预感飞快扩散开来,她脸颊轻微颤了颤,压着心底的异样将书递回去:“签好了。”
对方没有接,而是慢慢地,极为缓慢地咧开嘴冲她露出个怪异的笑,声音沙哑干瘪:“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从前,也找你签过名的,就在,六年前……”
六年前?
六年前!
记忆宛如一道闪电劈中,江雪顶瞳孔骤然紧缩,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张脸:
陌生,其实也算是熟悉的。
六年前,签售会,酒店,跟踪狂……
无数个字符在脑子里飞旋着,最终击中她的心。
她唇瓣动了动,声音如坠深渊:
“你是段晓坤。”
帽檐下的脸,疯狂而病态,眼底布满猩红。
他换了装扮,甚至暴瘦至此,所以她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江雪顶脑中快如过电,她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将书甩了出去,同时转身,飞快的往回跑。
剧组在下面,上面是寺庙,她绕不开他,平底跑更危险,只有往山寺里去,才有可能拖延时间,总会有人发现她不在,或者剧组人员或者僧人,或者……高攻玉。
飞舞的裙摆宛如烈焰鲜血,刺激着段晓坤的神经,他像是嗜血的兽嗅到了腥香,克制不住的呻|吟一声,拔腿向她追了过去。
风声过耳,虫鸣鸟叫仿佛在顷刻间沈寂了下去,漫长的绿荫犹如一座囚笼笼罩下来。
江雪顶没有回头,她知道段晓坤就在她身后,如影随形,好几次堪堪触碰到她,却不知何故,放任她从指间逃离。
像是猫捉老鼠,又像是……有别的目的。
要英雄救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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