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这种程度的伤见得多了,稍微冷静下来,一边麻利地包扎,一边回答道:“哪里有毒?只是擦伤,放心,如果后期不发脓的话,顶多二十多天就长好了,不过,会留疤,少了一块肉,怎么都不可能那么平整了。”
听到这话,周显庸心里慌得一批——你他爹的!你也说了是如果!这倒霉的时代,这种医疗条件,连毒都不消,不发脓的概率到底能有多大?
他紧紧皱着眉头闭上了眼,干脆懒得说话了。
太医给周显庸包扎完伤口,赶快又过来给太子清洗脸上和胳膊肘的伤口。正在此时,听得宫外闹轰轰乱糟糟的,紧跟着,太后和太子生母周贵妃一前一后走进宫里。
两人进门就直冲太子走过来。
见到太子脸受了伤,周贵妃先哭天抹泪起来,一叠连声“儿呀”、“心肝肉”地哭起来。
孙太后气道:“你哭什么哭?太子这不好好站在你跟前吗?受这么点轻伤,你这里先了不得了!还不闭嘴?”
天顺帝心里也郁结着一股发不出的气来。
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刺杀太子!?
再看着屋里这些女人又是吵又是哭的,心烦意乱之下,他甩了甩衣袖,离开东宫又回文渊阁去了。
曹吉祥一路跟着皇帝,心思千回百转。他实在想不到,六个受过训练的一流武功的杀手,居然刺杀不了一个小太子!
天顺帝一进文渊阁门就大声道:
“曹公公,你立刻去给朕彻查,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刺杀朕的太子,查出此人,朕必将他千刀万剐!”
曹吉祥答应一声,连忙退出文渊阁。
天顺皇帝双手背后,来回踱步,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进来回禀:“启禀万岁,隆庆侯护卫傲木嘎请求面见隆庆侯!”
天顺帝蹙眉吩咐小太监道:“你去文华殿传朕口谕,着令隆庆侯就近太医署治伤,今晚务必要留值最好的太医,精心照料好隆庆侯,勿使他伤口出现反复!另,着隆庆侯侍卫傲木嘎陪同一起去太医署,让他身边有个亲近的照顾着也行……去吧去吧,赶快去传旨吧!”
打发走小太监,天顺帝反复思量,刺杀太子必然是有利益牵扯……
莫非……是储君之争?
六岁的秀王朱见澍,母家高氏家小门小户,断不敢做出争储之事。
崇王朱见泽是太子一母同胞弟弟,也不大可能。
二皇子德王和七皇子吉王的亲娘都是万宸妃,会不会是万宸妃娘家人干的?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锦衣卫千户,岂敢如此?难道是谁早已在太子身边埋伏下了眼线?
今天知道太子出宫的人,只有自己,太子,怀恩和曹吉祥……曹吉祥……等等!
天顺帝打了个突,曹吉祥?
他眉头紧锁,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怎么可能是曹吉祥,他怎么能有这个胆子?他怎么能有这个脑子?难道是万宸妃勾结了曹吉祥?想要谋害了太子?还是因为这几天弹劾曹吉祥和石亨的的奏折太多,自己屡次警告两人,惹起两人反心,想要故技重施,刺杀了太子,再把自己掀下台,然后再扶一个更好控制、头脑更简单的二皇子?
天顺帝不敢深想,手掌用力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门外立即走进两个太监:“皇上?”
“速速替朕传唤禄杲(锦衣卫指挥使)进宫,还有,传恭顺侯吴谨、驸马石璟即刻来文渊阁!”
天顺帝这里的布置暂且不提,转回头再说东宫文华殿这边。
天顺皇帝离开文华殿,孙太后亲眼看着太医给太子处理完伤口,便让万贞儿出去传唤软轿,要带受伤的太子回清宁宫,太子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人,脸上受伤可不能小觑,万一留疤……不,哪有脸上有疤的皇上!不能留疤,这事得万万小心,须得自己亲自照料才能放心!
也就在此时,皇上的口谕传过来,着令隆庆侯在太医署就近疗伤,傲木嘎陪同。
周显庸皱着眉干着急,先前好几次他观察到曹吉祥看太子的眼神阴恻恻的,指定这家伙一直在寻找时机想对太子下手!再加上历史上这货就干过想要弑君的事儿,有前科,今天正好又是个机会,刺杀太子……除了曹吉祥不作第二人想!
虽然在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刺杀事件,但是,行动既已失败,显然已经打草惊蛇了,曹吉祥随时都会被查出来,处于这样的危险状况下,谁知道他下一步行动会在什么时候,万一他不按历史套路来,提前搞事了怎么办?还是得及早提醒太子注意这阉贼,此事万万耽搁不得了!
他知道自己在太后和皇上眼里,只是个活泼、跳脱、不定性的毛孩子,他即便现在当面对太后和皇上说曹吉祥就是凶手,他们也未必相信他的话,况且他还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这话要是出自太子之口,无论有没有证据,他亲老子和亲奶奶一定会重视起来。
直到乘上软轿,看到傲木嘎随着传唤太监走过来,周显庸才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这事不妨迂回行动一下……
虽然丁太医也跟在轿子旁边,但想来丁太医和抬轿的两个小太监,肯定都听不懂蒙语!但是蒙语翻译出的名字发音是和汉语一样的,也不能让这些人听到曹吉祥的名字……谁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曹吉祥的眼线!
打定主意后,周显庸直接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来,忍住疼痛用力挤压刚包扎好的伤口,用左手沾了点再度渗出的血,在布上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曹”字,把布片直接塞到傲木嘎手里,用蒙语说:
“傲木嘎大哥,我的伤只是皮肉轻伤,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担心,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大事,必须要你去办!”
他刻意强调“非常重要”四个字,看着傲木嘎点头严肃地等他吩咐,周显庸才继续说:
“你立刻出宫火速去路云章大人府上,找到王琳琅姑娘,告诉她,今晚无论如何想办法进宫,找到太子身边一个叫万贞儿的宫女,告诉万贞儿,小心那个人……”他用手指着傲木嘎手里的布片。
傲木嘎攥紧布片,想了好半天才道:“胡鲁格,你再和我说一遍,我怕我记不全。”
周显庸简直想死一死,傲木嘎汉话说不了几句,自己却要求他传达这么复杂一个信息给王琳琅。周显庸重新组织了一次语言道:“火速去路云章家里,告诉王琳琅今天必须进宫,找太子的宫女,叫万贞儿的,告诉她,小心那个人。”
傲木嘎重复道:“找王琳琅姑娘,让她进宫找万贞儿,告诉万贞儿,小心他?”他边说边指着自己攥起的布片。
周显庸几乎喜极而泣了,频频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赶快走,再晚怕来不及了!快走!”他现在只能确定,宫里万贞儿是对太子绝对忠诚的一个人,消息给她传去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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