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一看李家瞎老太太教授儿媳技艺,其实也很好奇,但是见这边儿该忙的也弄得差不多了。
他继续留在这边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领着周老太走了,李平安挽留了一阵,但是老头还挺固执,非要去看着乌鳢。
老太太跟李平安送别了老村长之后,又说了两句儿媳妇之后,便指挥着他们准备起来。
因为客人来得匆忙,很多需要提前熬制这蒸煮的东西,都只能现做,本来魏尚这个魏家的大掌柜,是在跟李平安和李家老爷子一起闲聊的,等到看到锅灶里又升起了蒸汽,老李家的人又忙碌起来的时候,眸子瞬间被吸引了。
老太太低着给两个儿媳妇说道,“之前咱们家里太穷,一辈子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我也没有必要传给你们。”
“现在跟先前不一样了,家里条件好了些,这些顶尖的食材,想要去食肆里吃,家里也没那么多钱,又要招待客人,所以能自己做,就尽量自己做。”
“为娘这套吃法,是当初在府上研究出来的,将来你们条件再宽松些,可以往里面加一些药材,做成药膳,其实更加滋补。”
老太太的做法,很明显是市面上没传播开来的,而且还加入了很明显的岭南特色,一些不起眼的岭南野菜,也被放到了锅灶之中。
见到儿媳妇去拿茱萸,在她的潜意识里,茱萸是好东西,又能调味,还能驱赶体内的湿气。
老太太摇头说道,“顶尖的吃食,可是基本上不放茱萸的,会失了吃食的原本味道。”
“卡拉姆,你们家老夫人做的是什么吃食啊,怎么这么香,我感觉我魂儿都被勾走了,还有那骨头,看着跟玉一样,也是用来做饭吃的吗?”身材高大的魏家家丁,跟着卡拉姆坐在角落里,小声的交谈上。
因为他们离着远一些,看得比较模糊,但是却有了一种朦胧美。
卡拉姆虽然跟他们坐在一起,但是手头没有停着,他在李平安大嫂秦氏那学的编竹笼子的手艺,这会儿正在编筐,做蛇窝的储备。
听到客人的问询,连忙摇头,小声道,“不知。”
这群家丁之中,混迹了一个魏尚的贴身老仆,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
对于跟着少爷来岭南这个事儿,他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少爷受了委屈,自己也跟着遭罪,他一直谋划着帮少爷回到北方。
他这次跟着少爷来七里堡做生意,心里也有些不乐意,觉得这群泥腿子,不必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凭借魏家的招牌,他们不得打着便宜送过去。
至于说,留下吃饭,他更是头疼。
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岭南的百姓,离开中原太久了,饮食习惯变得很粗糙,先前他都是刻意引导少爷,远离这些穷酸的。
他可不想让少爷稀里糊涂的害病,然后死在岭南这个鬼地方。
但现在他也被老太太精湛的手艺给吸引了。
那巨大的鱼头,去掉外面的鱼肉之后,露出了里面羊脂玉一样光滑的骨头,老太太手里仅凭一把菜刀,就切下一片又一片的碎骨,不一会儿一座佛塔的雏形就出现了。
华夏的美食,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
这贴身老仆觉得,光看两眼,他就食欲大动,这感觉不亚于在魏家的时候,所享受到的福利。
等到鱼汤的味道散发出来的时候,他更是不停地抽搐鼻子,看着那牛乳一样的汤汁,他感觉这一刻,喉咙里分泌出无数的口水。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才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
不过他依然保持着世家老仆该有的高傲,对身边儿的几个家丁说道,“味道浓郁,但不会刺激鼻腔,使用的也是山林间最鲜嫩的菜蔬,还有那个汤汁的浓郁度,恰到好处,可以说这位老夫人的手艺相当不错,但跟咱们魏家的大厨还是没法比,之前在长安,我经常与少爷一起额,咱们魏家厨师的技艺,那才叫出神入化。”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没错的。
他现在之所以有这等吃食,是人间美味的感觉,是因为跟着少爷舟车劳顿了许久,肚子里空空的,所以才会忍不住不停地分泌唾液。
对,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出息。
至于李平安他们这边儿,则比较尴尬。
李平安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几乎没法跟魏尚交谈了,这小子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老太太的厨艺。
时不时的还惊讶地拍一拍自己的大腿,身体上下震颤一大顿。
因为他来了岭南道之后,已经许久没吃过正经的美食手艺了。他才不像是手底下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老太太一上手,他就发现了老太太的气质不一般。
不算大的灶台,就像是一处精致的战场一样。
她老人家手底下的两个儿媳妇,就像是她手底下百依百顺的士兵一样。
用鱼那白玉一般的骨头雕刻成宝塔,加上汤汁环绕,冉冉升起的烟气,将宝塔衬托得仿佛仙家世界一般。
他悄无声息地将身上的珠玉、玛瑙,以及各种金银首饰全都收起来,品尝此等美味,还穿金戴银,他觉得是对美食的羞辱。
“除了宝塔之外,这红烧的鱼丸丸,还有凉拌的鱼皮,也同样的精致,让人看一眼,就口腹欲大动,”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眼自己身边儿一脸淡然的李平安,心中暗暗感慨,“我这新交的朋友不一般啊,谁能想到这么一处农家小院,竟然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饭菜来呢?哎,看来是我先前太过高傲了,跟民间的豪杰接触不多,浪费了不少机会。”
家里的女娃娃们,心疼李鲲,得了老爷子的命令,把绳子解开,把人救了回来,现在几个小孩儿,单独支了个小桌桌在一边儿。
李亮帮他们收拾着,时不时地瞅一眼同样在咽口水的魏家的家丁们,虽然他也很馋,但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老太太拿着汤勺,教育着自己两个儿媳妇,“别看咱们这锅饭菜,少了人家大户人家的香料、酱料,但正因为他原汁原味,反而更有风味,他们城里人可吃不着这个。”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上饼子了,鱼还需要一段时间。
魏尚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卖相不错,香味几乎绝佳的饼子,心里很是犹豫,他能感受到眼前这饼子的诚意。
李平安的大嫂,手艺也很不错,但是他心里念叨着老太太的宝塔。
而且自己也有点胖了,吃那么多羊肉,对身体也不好。
但他一扭头,另外一桌的仆人、家丁已经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连水都不喝,就直接哐哐哐干掉了三四个肉饼。
卡拉姆作为李家的昆仑奴,很懂待客之道,主动将自己手里的饼子送出去。
魏尚家的仆人,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等吃完一个肉饼之后,才发觉这肉饼竟然是昆仑奴给的,心里起初还有些憋气,但是一想到这肉饼的美味,瞬间就忘记了。
大嫂见肉饼这么受待见,就临时搭了个小灶,给他们又重新做了一批。
哦,这里不得不补充一句。
刚才心里还有点傲气的魏尚家老仆,还没支撑到一鱼三吃上台,就已经被大嫂做的肉饼子征服了。
于是,就对着肉饼子开始猛造。
而一边儿的魏尚看着手底下人吃得这么爽,而且老李家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也忍不住了,拿起胡饼就直接开吃。
“嘶!”魏尚就吃了一口,整个人就不好了,他感觉自己本来等待着宝塔的食欲,瞬间现在就开始爆炸了,他一边儿大口大口的吃着饼子,一边儿直接扔掉了世家身份,直接开口赞叹道,“绝,真绝了,大嫂您这手艺,不出去开个饼铺真的亏了。”
外面清脆,入口之后却松润绵软,羊肉油而不腻,吃到肚子没有那种难受的感觉,反而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羊肉香味,让人吃了一个,想吃第二个,根本停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光吃胡饼就吃饱了,那鱼肉还没吃呢,早知道,刚才就不嚷嚷着饿了。”魏尚心里嘀咕着,但是手上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大嫂他们去了女人那一桌,倒不是老李家不让女人上桌,而是多了魏尚这个大块头,大人这一桌有点放不开了。
此时大嫂眯缝着眼睛,扫视着客人们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很是开心。
觉得自己这一顿努力,没有白费。
别看刚才李鲲挨了揍,这会儿早就忘了,手里抱着饼子,甩开腮帮子,使劲儿往嘴里塞。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鱼三吃就做好了。
宝塔肯定是要给魏尚他们这一桌的,但是红烧的狮子头和鱼皮这两道菜,那些仆人、家丁们是可以吃一吃的。
这会儿老仆彻底是福气了,趁着大家伙不注意,偷偷的松了松腰带。
然后接着拿筷子去夹鱼皮,顺带还不忘呵斥一句魏家的部曲们,“都稳重些,在外面做客,切莫丢了魏家的风度。”
那几个家丁瞬间不乐意了,皱着眉头,直接反驳道,“老叔,您能不能要点面皮,让我们稳重些,您怎么不看看您这一筷子夹了多少?”
“咱们这边儿才多少菜,您这一筷子干掉了那么一大块!”
那家丁很是夸张的形容道。
老仆有些脸红的说道,“我是年纪大了,不想跟你们抢饼子,你们年轻多吃点肉,没准还能长一长身体呢。”
而另外一边儿的魏尚就相当难受了,刚才他吃了不少肉饼子了,这会儿感觉胃口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但是刚才那红烧鱼丸他只是吃了一口,就感觉自己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自己刚才就不该吃一口饼子。
他吃了口鱼丸,又赶忙将筷子夹起鱼皮,好了,直接悔恨加倍。
一边儿的老太太,夹了一口自己做的饭菜,很是满意地小口嚼着,看着狼吞虎咽的魏尚,忍不住扭头看向自家老头,“这大户人家的孩子现在怎么都这样了?这是来了岭南吃不上饭吗?”
对着鱼丸和鱼皮一顿猛干之后,魏尚又盯上了鱼脆羹。
“老夫人,您这这这,”嚼着骨头,喝着汤,魏尚感觉自己的魂儿都飞了,这一刻他有了重回长安的感觉,“您这手艺实在是太厉害了,刚才我吃大嫂做的饼子,就感觉是岭南道相当不错的美味了,没想到吃了您做的鱼,我感觉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就您这水平,连皇宫里的御厨,都未必能比得过。”
魏尚对吃先前没有多大的关注,只是来了岭南道,受了委屈多了之后,开始觉得嘴上的日子难过,今天可真的是开了眼了,即便是肚子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能吃了,他也拼命的往嘴里塞。
见老太太笑而不语,“真的老夫人,您这宝塔,不仅仅好吃,而且每一层塔都有独特的味道,就像是佛经上说,每登一层楼,都能有不同的人生领悟一样,您这已经不是饭菜了,您这是禅理。”
李平安也在喝老太太做的脆鱼羹,里面放了些时下岭南道的野菜,虽然经过勾芡之后,汤汁显得略微浓稠,但在李平安看来,花花绿绿的还挺好看。
一勺子放进嘴里,鱼汤的鲜味,以及岭南道蔬菜独特的清香味道,在口腔之中爆炸。
“唔!吃不动了!真的太舒服了。”魏尚吃了一身的汗,整个人都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老太太笑着张开嘴,对魏尚说道,“魏公子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家里坐坐,老婆子年纪大了,干不了啥大事,但给你做些吃食还是可以的。”
如果说,先前魏尚留在老李家吃饭,纯粹是为了了解老李家,跟李平安拉近关系,这会儿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太太用一顿饭就征服了魏尚,想着自己只是登门,老太太就亲自下厨,并且为了表示对自己的尊重,还做了那么美味的饭菜。
最主要的是太好了,而且自己一时半会也离不开岭南,到时候自己肯定少不了厚着脸皮来蹭吃蹭喝,当下心一横,起身跪在地上,“老夫人,我跟平安投缘,对您也是一见如果,感觉有一股特别的情分,想拜您为义母,还请您成全。”
李平安赶忙去拉,“你拜我娘为义母,你跟我商量过吗?您先起来。”
这也太突然了,打了李平安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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