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平康坊没了华灯点缀,少了几分喧嚣。果儿头戴帷帽,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回到了胡玉楼后院。
一入院门,远远便听见了随春生的声音。
“玉娘莫恼,这褙子可是旧衣改的,怎能送给你这样的仙女?待我寻到上好的织金锦,再亲手为玉娘缝一件褙子,保管你一穿上就能艳惊四座!”
那名唤玉娘的女子娇笑一声:“老娘就喜欢你这张小嘴”
果儿闻言脚步顿住,隐在暗处没有靠近,待随春生又与那女子调侃了几句,女子的脚步声远去,果儿才扶着墙回了随春生的伙房。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随春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来,扶着果儿在胡床上坐好。
果儿摘下帷帽,摆摆手:“没事,只是有些累。”
“那师父你歇歇,我给你倒点水弄点吃的。”
随春生陀螺一般忙起来,不多时,吃饱喝足的果儿缓缓呼出一口,总算是恢复了些体力。
随春生又献宝似的,将一件桃红色褙子捧到果儿面前。
果儿看着那衣料上熟悉的龟背瑞花纹样,是她那件被薛和沾扯掉衣袖的圆领袍!果儿惊讶地眨眨眼:“你改的?”
随春生笑的骄傲,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晃了晃:“我这双手巧着呢!”
果儿摸着那件被随春生变废为宝的褙子,她喜欢鲜亮的颜色,这衣料是师父特意为她选的……
“师父若是肯传授我幻术,我定能学的又快又好!”
果儿眼角本已有些湿润,又被随春生见缝插针的拜师语录逗笑,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说了声:“谢谢。”
随春生这才察觉果儿情绪有些低落,他没有追问,反而愈发开朗地说:“以后我学好幻术赚到了钱,就给师父做几百套好看的衣裳!让师父日日穿新衣!”
果儿终于笑出声:“好。”
与胡玉楼的温馨不同,此刻的大理寺内,面对满面寒霜的薛和沾,石破天却开朗不起来。
他捡起薛和沾丢在地上的那条罗裙,嫌弃地看了一眼上面已经干了的鸟屎,小心翼翼地看向薛和沾:“少卿,洗澡水准备好了,这条裙子,属下拿去扔掉?”
“扔!”
薛和沾说着,用打湿的手帕擦掉了脸上那一坨,被裙子糊上去的鸟屎。
然而石破天刚拎着裙子走到门口,又被薛和沾叫住了:“等等!把它洗干净,暂时先收起来。”
石破天觉得自家少卿今日受的刺激不小,有些喜怒无常的。虽然不情愿洗鸟屎,但他可不敢在这时候惹少卿不快,于是火速拎着裙子跑去洗了。
待薛和沾沐浴完毕,看着院中晾着的绿色罗裙,想起柜子里还放着一条桃粉色衣袖,暗自思忖:到底要收集多少“壳”,才能抓住果儿这只“金蝉”?
这时石破天走了进来:“少卿,属下已上门打听过了,那云卿入宫陪天子弈棋,明日方能回府。”
薛和沾点点头,道:“备马,去慈恩寺。”
石破天原以为薛和沾是去慈恩寺再探案发现场查找线索的,却不料薛和沾直奔主持禅院而去。
现任慈恩寺住持释窥元乃上一任住持释窥基最小的师弟,自麟德元年继任主持,如今已过去五十多年,当年风华正茂的住持如今已是须眉交白。
薛和沾恭敬地向大师行礼,大师笑容慈祥:“施主今日前来,可是为慈恩寺塔坠楼一案?”
薛和沾微微颔首,却道:“是,也不是。”
释窥元依旧慈祥温和,只静静看着薛和沾。
薛和沾便径直说明来意:“小子今日叨扰大师,是想问几个关于幻术的问题。还望大师赐教。”
释窥元目露了然之色,引着薛和沾入茶室落座。
二人一边饮茶一边聊着,待听完薛和沾的描述,释窥元面上终于多了一丝惊异:“若当真如施主所说,那女幻师所使用的,应当是真正的‘搬山移海’之术!当世竟还有如此天赋高绝的幻师?!”
释窥元说着,忍不住感慨:“当真是天才出少年啊……”
“依大师所言,此幻术还有假的?”薛和沾疑惑追问。
释窥元摇摇头:“称不上假,只是‘搬山移海’乃幻术中搬运术的起源,相传是远古大能所创,《列子·周穆王》中记载可“反山川,移城?”的幻术,便是此术。只是后世幻师或因天赋所限,或因学艺不精,这门绝技日渐断绝,渐渐地便沦为简单的搬运术。而搬运术中,根据搬运物品的重量、大小,和搬运距离,难度又各有不同。当中最难的,便是搬运活物,尤其是搬运神智清醒之人,如非领悟了真正的‘搬山移海’之术者,不可做到。”
薛和沾听完,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追问道:“大师可曾听闻其他会此术的幻师?”
释窥元沉吟片刻,那双澄澈慈悲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惋惜:“二十年前,长安城是有这样一个人的,只是斯人已逝,应当并不是施主要打听的人。”
释窥元说完,端起了茶杯。
薛和沾明白,释窥元并不想说出那人的姓名,可能是因为个人情感,也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他观果儿尚在豆蔻之年,且公验显示她是第一次来长安。那位二十年前就去世的长安幻师,应当与她无关。
薛和沾便没有再追问释窥元那人是谁,恭敬地起身行礼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石破天见薛和沾神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和煦,忍不住又打开了话匣子:“少卿,这慈恩寺的方丈大师难道也是幻术师吗?”
薛和沾点头:“幻术起源于巫术,后世巫与宗教相结合,巫术也逐渐演变为“?术”、“数术”、“道术”、“法术”、“幻术”。巫、道、仙、佛都与幻术有着共通之处,不少隐世的幻术大师都来自于佛、道两家。”
“原来如此!想不到那女幻师的幻术竟如此了得,连窥元大师都称赞她是少年天才!”
薛和沾闻言沉默一瞬,今日见识了果儿的幻术,薛和沾心中对她的怀疑便又淡了几分。以果儿精湛的幻术,若当真要杀人,定不会将自己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但果儿拒捕后,又暗中跟踪薛和沾,还是让他无法彻底放下对她的怀疑。
况且,想起今日在那化碧园,自绿竹丛中找到果儿那瞬间的满足感,薛和沾的笑意再次从眸底漾开。这女幻师是他近二十年的人生中,遇到的最有趣的谜题。
他喜欢这场追逐游戏,甚至超越了对破案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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