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在认识世界慢慢成长的过程中都会意识到人生最重要的那个问题之一,死后会怎样?
酋长用石刀铲来冒着红光的木炭,倒在婴孩尸体下的柴堆上,吹了几口气让火焰渐渐吞噬这个逝去的孩子。
慢慢旺盛起来的火苗张牙舞爪,眼前的一切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他是在何时意识到死亡的问题呢?
最早,姥爷家上一辈的一位老人临终前被送到了自小长大的家中,丧事的操办紧锣密鼓进行着。张寅还模糊记得一群人围在时日无多的老人周围,看着那张简直如骷髅一般的面容,努力张大了嘴巴,呼吸让两颊凹陷的皮肉鼓起又落下,那时的他懵懵懂懂,只记得周围有人说了一句:
“吸气透匀来。”
大概就是呼吸很平稳的意思。
那时候,张寅感触不多,还因为上学前只有白馍和大葱当早餐很是恼火,为什么人家都去吃席了,他却要吃这个?然后甩脸子饿肚子去了学校。
那或许是种习俗吧,承办丧事的姥爷家人人都只能看着客人们吃席。
那位去世的老人究竟是谁,姥爷都没解释过,张寅当时也不感兴趣。只记得一些有亲戚关系的客人会嚎啕大哭悲声喊叫,只不过基本都是装模作样,眼泪流不下几滴,因为不表现出哭那是会让人笑话的。
再到后来,这事就轮到他自己了,只有过几面之缘的爷爷过世了,他们全家去奔丧。
爷爷说是心脏病走的,很突然。
他就躺在正堂一张床上,脸上盖着一摞黄纸,当时有人把黄纸拿下来,露出那铁青色流出血泪的面容,毫无生气显得有些恐怖。
张寅对这件事表现的很麻木,记忆中的爷爷本就面目模糊,接触很少,更谈不上有任何的感情,血缘关系的纽带并不能牵起他内心哪怕一丝一毫的难过伤心的情绪,这样的表现是要被人笑话、说闲话的,内容无非是亲人走了连哭声眼泪都可以,不孝。
他也不记得爸爸有哭过,可能是记错了。但爸爸最小的兄弟,同样完全不熟悉的小叔哭的很大声,周围的人都在劝这位叔叔不要太伤心等等。
送葬埋下墓地,爷爷便如此离开了人世,值得一提的是在同一个墓中,安排了两个坑位,另一个是留给奶奶的。
这两次经历,是张寅唯二的两次真正接触过死去的人,见到了周围人对他们离世的反应,在心中留下了一些印象。
之后再也没有,而现在是第三次。
火葬倒是个后世提倡的方法,不过即便是在那个时代,人们也普遍的需要一块葬身的墓地,以保证直系亲属和亲密朋友们在怀念自己时有个去处,而不是只能在记忆中缅怀。
烈火彻底吞吃了可燃的一切。
“好短啊…”
季的声音模糊,却依然被他听清楚了。
想到刚刚教给对方不久的关于一辈子的概念,张寅明白她的意思,对这个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孩子来说一辈子实在短暂,而且结束的稀里糊涂。但这也是世间常态,有无数的人还未出生便判了死刑,出生后还有病痛、意外、天灾、人祸接踵而来,自诞生以来的百万年中,多少人的人生轻易而且毫无道理的被中断,等待他们的也只有被彻底的遗忘,消亡。
所以,才会有人越来越渴望意义的存在。
季的手在抖。
她没有继续说什么,张寅猜想大概是在害怕吧,怕自己的一辈子也会毫无征兆的迎来终结。
他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一旦对死亡这件事产生深度的思考,这种想法就会自然的萌生。
人死如灯灭,就像是一觉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这甚至会导致对睡着这件事的恐惧,因为它和死亡实在是有些高度的相似,只不过睡着了还会醒。
炽热的烈火终有燃尽的时刻。
人们逐渐散去,酋长带着仍在抽泣的女人回到洞内,宽慰完她接下来还要准备晚食。
有句名言说,唯有死亡和纳shui不可避免。
但这时候肯定没有那种概念,所以可以把第二件事改成吃饭,而且吃饭这件事就算大家机械飞升灵能进化之后,也不能说就避免掉了。
一如张寅所想,雨夜祭祀的肉干都被回收,而且因为泡了雨水的缘故必须尽快吃掉,不然马上就要发臭变质,这可是夏天。
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转而变成对晚食的期待,这些肉足够每个人都分上几大块,搁在平时可不会如现在这么大方,也给了张寅一种在吃席的感觉。
小孩子的宴席一般是满月酒百日宴什么的,张寅从未去过,没想到却吃到了孩子的“离世宴”。
也不知他们是否有这种概念,也总不好开口询问。
饿着咕咕叫的肚子等待期间,他先去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泥碗,没有在干燥的过程中产生裂纹算是万幸,表面已经看不出水分残留,但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显然是不怎么保险的,至少要整整三天才能保证内部水分蒸发干净。
随后他又来到正在烤肉的篝火旁边,在其他人疑问的目光中,用木棍扒拉了一块还没烧干净的炭火,等待它熄灭冷却,用草叶包裹着带到洞口。
正好看到季被几个孩子缠着,询问脑袋后面小马尾的事情。
看到张寅,她立刻指了指这边,带着他们走了过来。
“帮他们也弄一下这个…”
季摸着自己的马尾小辫,迟疑道。
从木炭上刮下碳灰的张寅笑了笑:
“辫子,好看吗?”
几个孩子都在点头,实际上季回来之后脑袋后面的小辫子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只不过当时的氛围不太合适,再加上大人们总也不如孩子们这般单纯直率,所以到了这会也没有凑过来看热闹。
“先等会,我还有事。”
用木棍在石面上不断的碾压,张寅捏着一撮细碎的碳粉塞进嘴里,不断的用手指涂抹揉搓,这一招自然是跟着德爷学会的,感觉上总比柳树枝那种要强的多。
让他觉得诧异的是,季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碳粉塞进嘴里,用手指不断的掏弄…
孩子们都喜欢学习模仿,这自然让张寅辛苦碾磨来的碳粉转眼间全部消失,一时间“呸呸呸”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是做什么?”
学完了操作,季才开始询问张寅干这事的缘由,于是就见到男人笑嘻嘻灌了一口水袋中的水,咕噜噜之后吐出来,露出一口白牙:
“白不白?”
季歪着头打量,又去看其他小伙伴们黄色的牙齿,点点头:
“你的皮也是这样…”
张寅赶紧摇头:
“少被太阳晒就白了,过些天我说不定就跟你一样黑。”
“真的?”
季表示不信,那双眼睛中明显的透露出怀疑,随后从伙伴手里拿过水袋,送到嘴边倒了倒却没有水流出,不由恼怒起来:
“跟我去打水!”
孩子王一样的季带着几个小伙伴离开,张寅看着他们搜集了空的水袋向洞外走去,想到之前火葬时她沉默抓着自己手的情形,人的情绪就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最极端的例子可能就是事前如魔事后如佛了。
张寅用力裹了裹嘴巴,碳粉的涩味还没消散干净。
咳嗽两声,他用力吐了口唾沫,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
“寅,酋长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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