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鲍福竟把自己逗笑了。
“你笑什么?”
鲍福止住笑声,和颜悦色,“少主,向族长低个头、认个错,回去吧!族长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身为岑氏嫡系长子,难道真要辜负族长对你的期望吗?”
“送客。”岑绍面无表情,亦不知心中所想。
“唉,我就知道!”鲍福脸色忽变,觉得时机没有捏准,话说得还是太早,便急忙摆手,“别别别,少主,老奴不提行了吧?”既然时机还不成熟,只能另寻机会。他安抚内心,抬头欣赏着云霭,“这里真不错,让人神清气爽,犹如身临仙府的感觉,要不是这个庄主老奴认识,老奴真以为看见了仙人!少主啊,你真像是成了仙似的,为何不懂人间愿景?”
他怕又说错话,便不再往下说,于是请求道,“来一趟不容易,让老奴多住几日成吗?”
岑绍余光一斜,“只要老管家不烦我,住到你两腿一蹬的那天也无妨,既想留下,可随意挑个厢房。”
闻言,一直静默的阿蛮发出声音,“鲍管家,我给你引路。”
鲍福拱手,“有劳。”
阿蛮引路在前,穿过一条长长的小榭时,回头问道,“那个王外孙近来可好?”
“岑敖……”鲍福疑惑,“怎么突然问起二少爷?”
在云麓山庄的这些年里,阿蛮一直跟在岑绍身边,对于岑绍身边所发生的大事小事,几乎无所不知。
阿蛮浮现奇怪的笑容,“少主耳目众多,你的来意,其实少主早已知道。族长催促少主回去,据说是打理长江水路的生意。那长江水路是岑氏命脉,岑氏的所有生意,几乎都是建立在那条水路之上,若少主掌握了水路大权,等于直接继承了家业。但这件事,华沛郡主同意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鲍福顿了顿,“你说的不假,可是你问华沛郡主是否同意,这是何意?”他作为一个老管家,弦外之意并不是没有听出来,不用阿蛮回答,便接着说道,“少主出生之时,就被指定为岑氏第一继承人,这还是副族长之初衷,他几十年来一直恪守,从未改变。华沛郡主身为副族长之妻,如今副族长尚在,为何要听取华沛郡主的意见?即便副族长不在了,她也要遵守夫君的遗命,提出异议,便是动摇岑氏的根基,各大旁支家长岂会支持?”
“但愿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鲍福极力维护岑氏家纲,却也瞒不住真相。他知道岑绍想要继承岑氏家业并非轻而易举,但那些困难不足为虑,毕竟族长和副族长都是向着少主的,哪怕华沛郡主干涉,也难以扭转大局。
他作为老管家,已把岑家的祖训当成自己的信条,在这点上,族长和副族长亦是坚决扞卫,不容任何人从中作梗。
倒是少主自己懦弱了起来,让拥立他的人寒了心。
鲍福回忆往昔,带着一种长者威严说道,“大丈夫做事,不能优柔寡断,纵有非议,也要当仁不让,在这个问题上左摇右摆,只会助长歪风,吹散全族!”
阿蛮觉得鲍福说得很妙,“这句话应该说给少主去听……不,准确的说,是说给云麓山庄的庄主听。”
鲍福转眼忘了这句话,随后自说自话,“我在岑氏当了一辈子的管家,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族长和大少爷之间到底存在什么隔阂,我是了如指掌的,其中的一切并没有那么复杂,不是无法化解。大少爷只是不懂事,我想他终究会懂事的,或许很快,当他明白族长的良苦用心之后,一切都解开了!”
阿蛮没有接话,因为最近,他反倒觉得少主和族长之间并无什么隔阂,一切源自于“不了解”。
岑绍静静坐在院子里,良久低吟道,“爹说的没错,我真是个废物,都多少年了,还是一筹莫展……难道我此生真的没有机会踏上修炼之路吗?”他满脸苦闷,又说道,“老天爷真是公平,让我做了岑氏少主,也让我成了一个没有灵骨的骨缺之人,这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吗?但何谓鱼?何谓熊掌?老天爷终究还是误会了,没有灵骨,哪来的鱼……”
他一阵自嘲,呆滞地抬望云霭。
都说岑氏家产无数,族中人已不识烦恼为何物,却不想这个岑家少主活得并不洒脱,时常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鎏州岑氏已有几百年家历,祖上靠着经商起家,一直退避在炼道之外。但随着家族枝繁叶茂,不踏进炼道,很难守护家业,所以几十年以前,岑氏中人已有炼士出现,奈何家族炼士中,以庶出旁支最多,而岑绍所在的嫡系大宗,身具灵骨者寥寥无几,连族长也是白身。
岑氏嫡系有两位掌舵人,一位是族长岑巍,一位是副族长岑崶,两人一母同胞,惟老二岑崶生有灵骨。本来前任族长临终前要把家业传给老二岑崶的,但家族有个族规:传长不传幼。乃致老二岑崶与族长之位失之交臂。
岑崶倒也不在意,兄弟二人同父同母,手足情深。怪只怪岑崶做了先代鎏王的女婿,成了郡马爷,他不在意,他的夫人华沛郡主贵为王女,却咽不下这口气,——夫君不是族长没关系,但不能委屈儿子。
流言说,华沛郡主曾对岑葑提过一事,“世间万物,没有一尘不变的道理,岑绍那孩子又无灵骨,凭什么继承家业?我们的儿子岑敖却不同,他身具灵骨,天资聪颖,虽不是嫡长,却是王孙,其身份丝毫不逊岑绍半分,难道没有资格继承岑氏?”
这句话一经发酵,族中人已知道往后的族规要改。
很显然,自从炼道由来之后,考量能力高低的首个方面便是有无灵骨,其次再看身份。岑绍仅是嫡长,并无灵骨,而岑敖虽不占优,好歹也是先代鎏王的亲外孙,何况还长了一块完整的灵骨,谁更有资格继承岑氏,显而易见。
久而久之,旁支的人慢慢地靠拢岑崶,明里暗里纷纷表明立场,都要拥护岑敖坐上继承人的位置。
岑崶身居副族长,从小勤于修炼,族中事务全由岑巍打理,岑氏能够兴旺而不衰,岑巍功不可没。岑氏的旁支很多,每支的整体实力都很雄厚,旁支的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岑崶心知肚明,倘若真要这样做了,那么势必引发嫡系间的争斗,不说旁支趁机取而代之,一旦嫡系相争,恐怕整个氏族都要四分五裂。
遥想大羲国一统九州,分裂于乱,如今国家已毁,岑崶更不愿看到氏族也跟着轰然倾塌,在他心里,氏族的稳固远比族长之位重要得多。
当年岑绍出生,岑巍外出张罗生意,未及时回家,岑崶抱过孩子,仔细视之,明知没有灵骨,还是以“绍”字赠名,——那个“绍”字,寓有“继承”之意,这就很好的表明了岑崶的立场。
华沛郡主的名头响绝鎏州,她自幼受到先代鎏王的宠爱,性情乖戾,成年之后,其脾气愈加刚烈。嫁于岑葑之后,一直对副族长夫人的位置隐有不甘,她觉得岑崶十分窝囊,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思进取,自己不去争夺高位也就算了,竟不为儿子考虑,枉为人父!
夫妻二人经常为了此事在岑家堡“理论”。
这对夫妻的言语一直不合,经常大打出手,二人都是修炼者,位至象翥,修为可想而知。岑崶不想和女人动手,但是不还手不行啊!面对一个象翥老婆,哪怕轻微磕碰一下,亦很容易命丧当场。因此,每当华沛郡主动手之际,整个岑家堡为之惨淡,而固若金汤的岑家堡,为此经年修缮。
岑绍从小就喜欢观看二人斗法,每次二人开战之时,他都会爬上岑家堡最高的建筑,然后坐在正脊上了望。那些场面犹如天神间的对抗,看者酣畅淋漓。原本亦是让人拍案叫绝的画面,直到二十岁那年,两人斗法累及无辜,几个族人不幸惨死,这才使他明白二人的争斗并不是一场闹剧。
这场争斗的起因,乃是继承人之位所引发,虽然岑绍也想做那继承人,却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堂弟岑敖,而父亲又整日怒骂自己没用,与其被人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推下去,还不如主动让位,如此,或许可以避免嫡系间的血斗与厮杀。
至此之后,岑绍毅然离开岑家堡,再也没有踏进家门,每隔几年思母心切,也仅仅返回金沙郡,于岑家堡之外与母叙话。
离开岑家堡之前,岑绍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旁人以为二人的父子情份已尽,这才选择离家出走,然而其中的真正原因,一直被他埋藏在心底,从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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