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白听得不耐烦,“好啦好啦,知道了。”不耐烦归不耐烦,仪态却是这么给训练出来了。
长大后的李白想,奶奶一直这么说的,也应该是这么做的。不知道在奶奶那安详的外表下,有多少吃力的事?应该不少吧?土改时,她的娘家被打倒,亲哥哥被活活打死。大弟弟跑去了台湾,客死他乡。小弟弟终身未娶,侍奉父母西去。她的丈夫被人逼死,儿子去了青海,只留下一个孙女在膝前。人这一辈子,要经过多少坎儿,才能够到老?
李白到底没有打那个电话。如果对方不让她知道,那表示不想、或者她不必知道。她也没必要去问。
一份工作而已,何必这么上心?
李向樵是在飞机场简单的和她交待了注意事项。
李向樵一向着淡色衣服,那天他是白衬衣,浅灰的西裤,外面是非常淡的石青色风衣。
“Sara,”他叫着李白的英文名,“这次去俄罗斯,非同小可。我需要你随身带着这个手机,和我保持联络。”
李白什么也没有说,接过那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看,按键确认了基本操作,然后装回自己的包里。
“你的手机……”
李白挑了下眉,“我的手机从来不借给别人。”
“我的意思说你到了俄罗斯就暂时不要用了。”
李白看了他一眼,起身到快递柜台,掏出手机,把卡抽出来用纸包好,塞进一只快递信封。又到另一家快递公司的柜台,把手机塞到另一只快递信封。
“我不做瓜田李下的事。”都是寄到单位的,前台会自动收好,然后交快件主人签字后领回,这是写进公司制度中规定的。
李向樵点头,“多谢。”
那次他们在俄罗斯呆了一个多月。
她觉得自己像个百变女郎,今天穿着夏奈尔洋装、盘着头发当职业女白领,明天穿着晚礼服、长发飘逸的给李向樵作女伴,后天换上运动鞋、清汤挂面的和李向樵游山逛水看风景。
长途飞机劳累又无聊,李白头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索性在飞机上打盹。糊里糊涂的觉得有人托了一下她的腰,“嗯?”她还以为自己仍在演戏,也没多想的就歪了过去。
回到公司,上司还特地把她叫过去问情况。
上司问,什么项目?
她说:不知道。然后就把他们的行程如数汇报。
上司听了,似乎也难解其中的西洋镜,挥手让她出去。
过了好多天,李向樵的电话找上门来。
“李小姐,”他客气的声音依旧,仿佛依旧是去俄罗斯之前的样子,“是否方便,一起吃个饭?”
“可以啊,”李白的声音笑眯眯的。
晚上他们见了面,是一家旧王府的花园小院。桂花初开,香气顺着灯笼的红光溢满亭子。明月初起,光辉清澈。
李白还是上班的打扮,炒米色的外套,彩色的丝巾,头发披散下来,很有几分淑女的样子。
这里很安静,是另一方天地。隔着花木扶疏,可以看见前厅的灯火,只是很遥远。
菜已经上齐,服务员远远的站着,如果有事,可以按下开关,桌灯会变幻色彩,黑暗之中,很鲜明。
李向樵却只是聊天,“走遍天下,还是中国的东西好吃。”
“嗯。”李白想起的是莫斯科红场附近一家餐厅吃的蜗牛,汤浓汁白。
李向樵看着她,“有人问过你,此次的项目是什么,对不对?”
李白把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嘴里,吞咽下去才说,“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选中我?”
李向樵笑,“直觉而已。但看来我没有选错,你很能沉得住气。”
李白也无所谓的笑笑,“我也不是沉得住气,只是因为和我不相干。”
“不打算升职?”
“出卖了这一宗,我就能升职了?”
李向樵笑了,“倒也是。不过你说的,像是价码不够。”
李白无所谓的舀起一勺汤,不作声的喝了。
“你的老板告没告诉过你,你们这次赚了多少钱?”
李白耸了下肩。
“五百万美元。”
李白吹了声口哨。口哨是上小学时学的,奶奶以前没少说她,她总是不听。奶奶去世了,她也很少吹了。淑女不应当吹口哨。
“你能拿多少?”他问。
李白带着笑说,“怎么?李总,你要拉我合伙做生意?”
李向樵愣了下,然后大笑,“是啊,是很像。”
这个话题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兔崽子的,”李白的口头禅就是这个,“数姑娘我劳心劳力,结果数我赚的最少。”背地里,她暗自咕哝。作为职员,她只有年终奖好拿。年终奖是看得见的,无论你给公司赚了多少钱,最多不过6-12个月的薪水而已。
只是当着李向樵的面,她是要撑撑面子的——反正也拿不到,不如撑撑面子。
几天过后,有递送的伙计请她签收,是一条项链。李白沉吟了下,没有收,给退了回去。
“李总,”李白的声音还是甜甜的,“我们这里有规定,不能收客户的东西。”
“朋友之间也不行吗?”
李白握着话筒的手用了下劲,声音还是甜甜的,“荣幸啊,能作李总的朋友。”
李向樵笑,“不知我是否是失了先机?”
“是有点儿吧,”李白笑眯眯的,“没办法啊,你就是我们的客户。”
这就是和李向樵的第一次私人交道。
又过了些日子,圣诞节,李白一个人去看电影,出来的时候寒风骤起,仿佛要把人刮走。她裹紧大衣要去路边打车,有人叫她,“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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