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是自己回去的,一来孩子小 ,路程遥远,禁不住折腾,于是把小曦放在了廖阿姨那里。
子君没带小曦的打算,更大的原因是怕引起轩然大波,说句心里话,她太了解村里那群婆姨的嘴,如果贸然把小曦带回去,那些人就会像看耍猴一样,把她母子俩从上到下审视个够,还得审问孩子哪来的,父亲是谁呀……
那些锋利的眼神能把人骨头剥开,想到那些,子君都有些不寒而栗,她可不允许小曦受到一点伤害。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阔别几年的县城,她在县城打了一辆黑车,直接开进了村里。
在当时,打车还是很奢侈的事,车子开进村,就已经进入到沙金沟几个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婆娘眼里,陆续的,后面已经有好事者随着车在前行了。
车子直接在李老倔家门口停下,里面走出了李老倔消失三四年的女儿李子君,经过上海的几年熏陶,子君本身就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城里人气质,即使穿着平时那几套衣服 ,但在沙金沟来说,简直视若天人了。
“这是谁呀,这大排场,难道是子君吗?”
子君礼貌地打着招呼,人们才相信,这个城里人是当年逃跑的子君,不禁露出羡慕的神情。
随着后备箱打开,已经凑上来的几个叔婶,眼睛彻底直了,子君给阿妈哥哥买的衣服,鞋子,保养品……大包小包,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李老倔闺女子君回来了,说是发大财了,买回来的东西就有一大车……
消息没等到子君走进屋,见到阿妈,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沙金沟。
子君娘不相信地看了一眼这个城里姑娘,长得俊不说,像电影明星那样带劲,刚要张口询问。
“娘,我是子君,对不起,娘……”一声娘,子君紧紧抱住阿妈,大声地哭了起来。
“子君,是你吗?我的闺女啊!你怎么这样的狠心呀……”
随即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起来,惹得追进来的一群叔婶们也跟着掉起了眼泪。
“哎呀,婶子,子君回来就好了,别哭了。”有的人开始劝着娘俩。
“子君妹子啊,你可回来了,要不然你娘眼睛要哭瞎了……”
“子君,看看你爹吧,他死的冤啊……”人群里不乏好事者,不知是卖好还是想看热闹,七嘴八舌起来。
子君看着柜子上阿爹的遗像,走上前,慢慢跪了下去,眼泪已经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此刻,她好像把所有对阿爹的怨恨都放下了,留下来的是记忆中那些少有的温存,一种悲伤袭来。
“阿爸,对不起,子君回来晚了。”
脑中想起最后和阿爸在看守所前的争吵,更加懊悔起来。
旁边的阿妈抹着眼泪,不住地念叨着,“老头子,闺女回来了,这回你安心吧!”
子君朝着遗像磕了三个头,就被周围婶子们拉了起来。
“行了,你阿爹看你这风光,不定咋高兴呢!”
“这要是活着,看你回来买这么多好东西,早跑外面去了……”
“嗨,要不是显摆汇款单,也不至于闹那事,这回好了,在阴间显摆吧!”
子君听到众人的议论,擦干眼泪,拉住阿妈的手,问了起来。
“阿妈,阿爹怎么走的,他不是好好的嘛!”
“唉,说来话长啊!”
李老倔婆娘作为主要叙述人,旁边还有两个婶子作补充说明,子君基本知道了大概。
听着她们的叙述,子君没有生气,她太了解自己爹啥性格了,没想到由于自己邮钱惹出事端,还葬送了阿爹性命,不禁叹了口气。
到处炫耀的毛病最终害了他,再说,子君也听出了是老爹先动的手,她也领教过老刘头那张嘴,此时,她还能说什么。
子君回来的消息传到了老刘头耳中,此时,情报组带来的消息,已经演绎成李子君回来替他爹报仇,这回老刘头跑不掉了。
“这哪能说怨我,李老倔是自己病的,我把钱还回去了,临死时,我们已经和好了……”
自从李老倔死以后,老刘头见人嘴里都是这几句话,完全成了一个祥林嫂。
他那五百块钱只买了暂时的心安,这空听人说子君回来了,又有人添油加醋,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李老倔家,子君把给阿妈和哥哥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阿妈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悲哀的面孔转瞬被灿烂的笑容代替了。
“这得多少钱啊,这个是啥呀……”
随着李老倔婆娘一件件展示着,闺女带来的,来自上海的好东西,看热闹的女人们,眼睛开始有些发烫了,心里也有了异样的变化,奉承了几句,索然无味地走了。
隐隐约约间,大门口那些婶子们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些东西怎么也得几百,看来子君是发财了。”
“一个小丫头,几年时间就成这样,说出来谁信……”
“人家那是能耐,如果你出去,还不得光着屁股回来,哈哈………”
子君此时真的很万幸小曦没有跟着回来,她太领教了这些人幻想的威力。
微微一笑,全当做没听见。
第二天早上,子君拿着烧纸贡品,来到李老倔坟前,祭奠了一番。
被烧完的纸灰高高的飞舞着,阿妈说,这是阿爹看见闺女回来,高兴了。
回来的路上,看见老刘头向这边走来,走着走着,抬起头,发现子君母女,自然的,转头就想离开,慌乱中差一点打个趔趄。
子君打了一声招呼,“叔,在忙啊!”
老刘头一看人家子君主动给自己打招呼,只能尴尬地转了回来。
“子君啊!啥时候回来的?”
彼此一声招呼,好像把以往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李老倔看着子君离开的背影,想了想,又追了上去。
“丫头,叔想和你说几句话。”
老刘头不等子君回答,紧接着就说了起来。
“唉!你爹的事有人说怨我,真的不怨我,当时他差点把我砸死,除了扣除医疗费,剩下的都还给你爹了,并且你爹死的时候,他也说不怨我……”
“好了,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相信我爹不会怨你的。”
“嗨,还是子君明事理,你不怨恨叔,就好了。”
老刘头感动般抽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又说了一句。
“子君,叔对不起你,以前那样骂你,原谅我这老头子……”
子君打断了老刘头接下来的话,“叔,过去的不要提了,我们都很好。”
说完,子君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面走去。
“唉,多好的孩子,如果当初也考上大学,说不定现在和金名……”
老刘头自言自语地说着,也许,他真的后悔了,也许,他真的忏悔了……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纸灰的飘扬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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