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抬起手摆了摆,打断了李显后面要说的话。
她挣扎着坐起身子,目光在卧房内众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这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显儿,你不要推辞,朕也不是在试探你。
朕知道你的性子柔弱,还有些惧内,当年,就是因为你被韦氏蛊惑,想要拜他的父亲韦玄贞为相,我才将你罢黜了皇位,贬谪去了房州。
但你可知道,朕最讨厌你这惧内的毛病,可这也是朕最喜爱你的原因。
因为你这个毛病,像极了你的父皇高宗皇帝。”
“陛下......”
李显刚要向武则天辩解,再次被她的眼神所制止。
“你不要说话,听朕说。
朕此番将你从房州召回长安,本就是听了狄相的谏言,要册立你为太子的。
可朕又担心,你若是当了皇帝,又会让韦氏专权,怕你未来步了你父皇的后尘,将朕还给李家的皇位,被那韦家所窃。”
“陛下.......”
李显想要向武则天表示自己绝不会放任韦氏肆意妄为,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已经泣不成声。
武则天摇了摇头,她看向跪在李显身后的李旦、狄仁杰、张柬之与魏知古。
“旦儿,你身为相王,可知道朕给你这个封号的意思?”
李旦连忙对武则天行礼道:“陛下册封儿臣为相王,是要让儿臣辅政,辅佐您开创万世之基业。”
“没错,”武则天点了点头,“你为相王,在朕的心目中便是群相之首。”
唐朝时期,所采取的是群相制,分别是一堂三省。
一堂是政事堂,三省是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
在唐太宗时,中书省有中书令两人,门下省有侍中两人,尚书省长官左仆射、右仆射各一人,他们皆在政事堂办公,都被称为宰相。
到了武则天时期,则是设立了凤阁鸾台,其中鸾台平章事、鸾台侍郎也被称为宰相。
因此,李旦作为相王,便是节制、管理众宰相的人。
“儿臣承蒙圣皇陛下信任,自担任相王以来,唯有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方能报答陛下圣恩一、二。”
“嗯,”武则天赞许的看了李旦一眼,“你为人谨慎小心,朕是知道的,今日之后,李显便为太子,你仍为相王。
若他日朕有个三长两短,你你要与狄相、张相、魏相他们一道,尽心尽力辅佐新皇。”
李旦听到武则天的话,心中顿时大感安慰。
他知道武则天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成为铁帽子相王,即便是李显登基,也不能轻易罢黜自己。
而只要自己在朝堂之上仍然身居高位,那他这一系的子孙便可以永享太平。
李旦明白了武则天的意思,他心怀感激的看着卧榻上这个老妇人,这位让自己以往四十年都活的战战兢兢的圣皇陛下,沉声说道:“儿臣遵旨!”
“好了,”说了这一番话,武则天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看向狄仁杰、张柬之与魏知古,“狄相、张相、魏相,你三人若无异议,就让尚书省拟旨吧。”
庐陵王府内的书房中,李重润正在履行每隔十天便要回来拜见李显与韦淑清一次的承诺。
他的母妃韦淑清坐在书案下手的胡凳上,李重润与她隔着一个几案坐着说话。
“我父王今天天未亮便被高延福叫到宫中了?”李重润好奇的看着韦淑清,“高总管没说是因为何事吗?”
“听说,”韦淑清看了看门外,书房周围的下人早已被她屏退,这才小声说:“圣皇陛下忽染重疾,昨日在蓬莱阁晕倒了,太医署的太医们为她诊治了一夜。”
“重疾?”
李重润疑惑的看向韦淑清,他记得武则天是神龙三年(公元705年)年底在上阳宫的仙居殿病逝的,今年是公元698年,距离她去世应该还有七年多的时间。
“是,”韦淑清点了点头,“昨夜听你父王回来说,陛下在蓬莱阁正欣赏歌舞,忽然就晕倒了,也不知道是感染了什么重疾。”
“圣皇病重,那您和我父王该如何是好?”李重润听到韦淑清的话,有些忧心忡忡。
毕竟这一段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此时李显还没有被武则天册立为太子,如果一旦历史出现了偏差,武则天提前驾崩,李显在长安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他刚从房州回到长安还不足三个月,在这期间武则天并未让他参与朝政,而他手下除了旅贲卫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兵马。
此时李显最大的政敌武三思却是位高权重,他如今以梁王的身份兼任京兆府府尹,而且还是六卫的将军。
如果武则天在此时病逝了,虽然武三思想要谋朝篡位未必会成功,但想要依靠旅贲卫十率来保护庐陵王府的安全,却也有些难度。
“唉......”韦淑清叹了口气,满面愁容的看着李重润:“你父王昨夜回来也说,如今的朝堂政局可谓是波诡云谲。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现如今,咱们只能求神拜佛,祈祷圣皇陛下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只要她还在,这大周的朝廷就乱不了。”
李重润听到韦淑清的话,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今他的右内率虽然完成了整编,但也只有区区六个团一千五百余人。
这点人马,真要是面对执掌着南衙六卫六七万大军的武三思,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的。
李重润和韦淑清坐在书房内,两人都是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忽然,李重润看向韦淑清,“母妃,要不然你先跟儿子一起去尚林苑住几天吧。”
韦淑清此时哪还不知道李重润的想法,她摇了摇头,“润儿,你的意思我知道,万一圣皇有什么不测,我们庐陵王府便是覆巢之卵。
可母妃不能与你一起走,且不说这府中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以及上上下下千余口人,想要带着这许多人离开长安,恐怕是痴心妄想。
更何况如今你的父王还在宫中,我岂能一走了之?
我有幸嫁给大王如今已二十余年,这些年我们二人从来都是共同进退,我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长安。”
“母妃......”
李重润还想再劝,韦淑清站起身子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去抚摸着李重润的面颊。
“润儿,当年我与你父王被圣皇陛下贬谪去了房州,我可怜的孩儿三岁便与父母分离。
这么多年,每次想起你一个人被囚禁在掖庭,娘就心如刀绞般的难过。
如今老天开眼,竟然让我们母子有了重逢之日,娘已经是心满意足。
如今圣皇陛下生死难料,一旦她有什么不测,对于我们家来说,这长安便立刻会变成一处修罗场。
能与我儿重逢,如今娘已经再无其他的愿望,娘只希望你能够平安。
我是不会撇下你的父王独自离开长安的,为今之计,你趁着事态还未恶化,赶紧返回你的尚林苑吧。
你且在那里先观望一阵,若是有了缓和,再回长安与我和你父王汇合。
若是.......”
说到这里,韦淑清已经是泣不成声,她一把抱住李重润,泪流满面的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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