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楼的少东家名叫钱川,素爱赌钱喝酒,寻花问柳。
这几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钱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走在去流香巷的路上,钱川突然停下,一把拽过小厮问。
小厮神色茫然:“什么声儿?公子是问货郎的叫卖声吗?”
城中不宵禁,入夜后的热闹不比白日少。
“马蹄声,是马蹄声!”钱川语气肯定。
小厮竖起耳朵努力听,入耳是各式各样的声音,乱糟糟闹哄哄,却没听到马蹄声。
“没有啊——”
钱川急了:“怎么没有?昨日我也听到了!”
瞧着自家公子难看的脸色,小厮犹豫了一下问:“公子,是不是您想多了——”
钱川脸色一变。
前些日子从京城来了一位姓韩的公子,衙内们众星捧月陪着到处玩,他大把撒钱凑了上去。那日他们打猎回来的路上韩公子撞了人,听说把人撞死了。韩公子很快回京了,衙内们也无事发生的样子,他却觉得膈应,窝在家里好些日子才出门。
这几日走在街上总是听到马蹄声,难不成真是他寻思多了?
“可能听错了,走吧。”担心传出去玩伴们笑他胆小,钱川压下了疑心。
流香巷就在前头,此时一个个红灯笼亮起,隐隐脂粉香随风飘来。
钱川深吸一口令人迷醉的香气,加快了脚步。
巷中一处小楼里,相熟的女妓递茶喂酒,软玉温香。
钱川心满意足睡去。
哒,哒,哒……
夜半时分,钱川突然睁开眼,半坐起来惊惶四顾寻找声音来处,当视线落在一处时瞳孔骤然放大。
床头不远处静静立着一道人影,他的脸——没有脸,全是头发!
“啊——”钱川张嘴惨叫,却发现声音堵在了喉咙里,根本喊不出来。
人影靠近了他,没有脚步声,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往钱川鼻尖钻。极度的恐惧下,钱川牙齿打颤,艰难挤出几个字:“鬼,鬼……”
苍白冰凉的手伸出,扼住钱川脖颈。
“为什么要撞死我……为什么……”
“不,不是我……”钱川涕泪横流,浑身哆嗦着。
“那——是——谁?”铁箍般的手微微松开,声音一字一顿。
钱川大口喘着气,理智被惊恐淹没:“他姓韩,他爹是京城高官……你要索命去京城找他,和我没关系,没关系!”
那只手从钱川面前拂过,带着冷意与微不可闻的香气,钱川盛满恐惧的眼睛一闭,倒回了柔软的床榻上。
天色微明,钱川猛然坐起来,一眼看到了睡在身侧的女妓。
恐惧潮水般退去,留在心头的是阴影与疑惑。
“原来是梦吗?”钱川喃喃。
女妓听到动静醒来,藕臂攀上钱川肩头:“钱公子,怎么了?”
钱川死死盯着女妓:“你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啊——”
钱川突然想到什么,推开女妓冲到梳妆镜前。
镜中男子脸色惨白,脖颈上一道断续青痕分外显眼。
不是梦!有鬼,真的有鬼!
钱川头皮炸开,抓过衣裳披上就冲了出去。
“钱公子,钱公子——”
女妓一头雾水,此后再没见钱川过来。
转日丫鬟打扫屋子,从屏风一侧捡起一朵珠钗。
“小姐,你昨日找的珠钗原来掉在这儿呢。”
“前晚睡下时没取下,昨日起来梳妆就发现不见了,怎么会落到那儿呢……”女妓随口说了句,没再深想。
城中福海楼少东家受了惊吓日渐消瘦,云峰村每日上山拜祭父母的少女则越来越安静。
这日王妈妈等秋蘅在坟前磕完头,柔声劝:“姑娘有孝心是好的,可若日日自苦,反让您养父母九泉下担心。”
一个多月来,这孩子每日一早上山,天黑才回,与养父母的感情真是深厚。
“我知道了。”秋蘅柔声道。
相处这段时日,她能感觉到王妈妈的真心。
“姑娘想通了就好,咱们下山吧。”
山下秋管事早等得不耐烦,见王妈妈与芳洲陪着秋蘅下来,淡淡道:“六姑娘请上车,该启程了。”
马车渐渐把村落甩在后面,等上了官道,速度快了起来。
……
永清伯府,婢女进屋传话:“老夫人,接六姑娘的车马已经到了城郊。”
永清伯夫人点了点头,吩咐下去:“人到了直接带过来,先不必惊动人。”
虽然秋管事的信上说确定了身份,她还是存疑的,等亲眼见了再谈其他。
马车从永清伯府角门进去,停在垂花门前,秋蘅由人领着进了千松堂。
老夫人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垂首行礼的少女:“听说你叫阿蘅。”
“是。”
“起来吧。”
秋蘅起身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脸庞偏长的老妇人。
老夫人只一眼,就知道错不了。
无他,眼前的女孩子与早逝的三儿媳杜氏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看过管事递上来的香囊衣物,老夫人当然不可能有印象,问了王妈妈几句,便吩咐婢女去各院传话。
陆续有人进来,千松堂变得拥挤起来。
“这是你大伯母。”
大太太赵氏拉着秋蘅的手笑:“和三弟妹一个样儿。”
收了大太太的见面礼,秋蘅又向二太太兰氏行礼。
兰氏不像赵氏那般热忱,话也不多。
秋蘅想到王妈妈的隐晦提点,大太太面甜心苦,二太太不多事。
她不会把王妈妈的话当金科玉律,究竟如何,以后便知。
之后便是同辈间的见礼。
二姑娘秋萱秀雅文静,是二房唯一的女孩儿;三姑娘秋芸面若银盘,与长着一张桃心脸的五姑娘秋莹皆是大房庶女;四姑娘秋芙在姐妹中容貌最出众,乃大太太所出。
秋蘅还从王妈妈口中得知,与四姑娘秋芙一母同胞的大姑娘早年便入了宫。
收获了一堆手帕、珠花,秋蘅从芳洲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香囊,一一回礼。
四姑娘秋芙捏着香囊一笑:“没想到六妹妹还准备了回礼,其实用不着。”
秋蘅笑了笑。
“你祖父他们都不在家,等回来再见过,已经打发人去喊你爹了——”
老夫人话音未落,帘子就被挑起,侍女声音随之响起:“老伯爷回来了。”
秋蘅视线扫过秋家几位姑娘,落到门口处的老者面上。
这就是大名鼎鼎,卖孙女求荣的永清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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