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琅琊。
卢植大营。
中军大帐。
卢植负手立在悬着徐州地图的木架前,仔细听着公孙康的汇报,同时脑海中飞速思考:
“没想到,文稷竟然还有这般谋略,好一个引蛇出洞、声东击西的妙计啊。”
“是末将未能察觉出隐患,上了贼子的当,还望将军责罚。”
公孙康丝毫没有推卸责任,单膝跪地,拱手抱拳,态度极其恳切。
“起来吧。”
卢植转过身来,摆手示意其起身:“这件事情,我卢植会详细记录在案,上禀子霄,至于如何惩处,自有军规定夺,非是我来惩处。”
“至于现在......”
言至于此,卢植捻须思忖片刻:“你继续率领本部兵马,戴罪立功吧。”
公孙康大喜,赶忙道谢:“多谢将军,末将必定好生杀敌,戴罪立功,不负将军厚望。”
卢植摆手示意其起身,随即径直走回上首落座:“诸位将军,据可靠情报,子霄将军率领的兵马已经战败了皇甫嵩,杀奔汝南。”
“而我军同样赶来琅琊,要与豫州朝廷的最后一支兵马角逐,若胜,则大汉中原广袤之地,将一举平定,再无战事。”
众将士齐齐拱手,铿锵呼喊:
“万胜!”
“万胜!”
“万胜!”
王昊在正面战场,以少胜多,击溃皇甫嵩,毫无疑问,给卢植等人以巨大的鼓舞。
此时此刻,全军将士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战败文稷,鼎定胜局。
卢植同样热血沸腾,腾得起身,苍啷一声,拔剑出鞘,厉声喝道:
“出阵—!”
“诺!”
满帐文武齐声应命。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大帐。
吼!吼!吼!
吼吼—!
汉军大营内顿时一阵人声鼎沸,各级将校速速归阵,而后营门大开,火红的大纛旗跟随着卢植的车架从营门驶出,身后是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率先奔出的轻骑犹如离弦的利箭,他们不仅是飞骑哨探,更充当着大军的战略缓冲,为大军行进保驾护航。
从各营涌出的士卒逐渐汇成了一条火红色的溪流,奔腾出营后则幻化成横亘在旷野上的赤龙,自带着威严霸气,稳步向前推进。
早已隐遁在汉军大营外的斥候,纷纷策马返回开阳县,将卢植引大军倾巢而出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
等卢植率领大军抵达开阳城外后,果不其然,城头之上,早已经是士卒林立,弓弩架起,严阵以待的模样。
往往这个时候最是关键,有经验的指挥员会趁着对方立足不稳,发起一波强势的进攻,以便在最开始便粉碎敌军进攻的战略意图。
不过......
卢植身经百战,作战经验极其丰富,而且经过公孙康落败之事,对于文稷的指挥能力,是深信不疑,因此早有提防。
在公孙续飞骑的保护下,昂扬热烈的战鼓声乍然响起,一声声直入云霄,卢植大军趁势缓缓铺开军阵,有条不紊地列队迎敌。
开阳城头,文稷望着卢植大军列阵的一幕,炯炯有神的双眸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恐惧,硕大的喉结强有力地上下翻滚,额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好一个卢植,果然厉害!”
即便是精通兵法的文稷,也忍不住由衷称赞卢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文稷本想找到卢植排兵布阵时的破绽,但仔细观察良久,却给他一种铜墙铁壁的感觉,某种无形的压力强加于身,令他倍感惊惧。
“将军,可要进攻否?”
身旁士卒等待良久,依旧没有得到确定回答,因此试探性询问:“史校尉已经在城门口等待多时了,不知......”
“让他归位吧。”
不等士卒把话说完,便被文稷出言打断。
“啊?”
士卒顿时一个愣怔:“将军,您的意思是......”
文稷点点头:“嗯,不必出城了,没有机会的,卢植布阵极其谨慎,没有破绽,让他速速引兵归位,今日一战,必是生死之战。”
闻听此言,士卒心知其严重性,赶忙拱手应命:“诺。”
旋即。
他奔向内墙,摆手招呼道:“史校尉,将军有令,速速归位,不得有误。”
早已做好进攻准备的史涣当场愣住:“怎么回事?这便放弃进攻了?”
不甘心的史涣撇下队伍,疾步赶往城头,不等他开口询问,便见城外正在布阵的汉军,顿时心中一凛,同时也明白了文稷撤销军令的理由。
“感觉如何?”
文稷深吸口气,轻声询问。
“不愧是卢植。”
史涣不知该如何回答,思忖良久,终究只能称赞卢植。
文稷吐口气,眉宇微蹙:“这一战必是苦战,也不知刘繇是否愿意接手徐州,若是没有援兵,只怕咱们支撑不了太久。”
窥一斑而知全豹。
在见识了卢植布阵的严密后,史涣真正感受到一股绝望:“是啊,卢植绝非公孙康、太史慈这两个小辈可比,咱们这次真的碰到了对手。”
文稷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咬着钢牙,狞声道:“管他是卢植,还是王昊,想要拿下开阳,那便从我文稷的尸体上跨过去。”
“还有我!”
史涣眸光如炬,态度坚定:“末将愿与将军死守开阳,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无怨无悔。”
文稷扭头瞥向史涣,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史涣深吸口气:“能与将军一起作战,末将三生有幸。”
文稷淡笑:“既如此,各自归位吧,今日一战,必是苦战。”
史涣欠身拱手:“诺!”
旋即。
他转身离开,招呼城下精锐上城,开始布置防守。
城头上,擂石、滚木、火油等防守器械,应有尽有,新老兵卒有效搭配,严阵以待。
没过多久,开阳城外的旷野之上,站满了身着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步入战场,各级军旗高高竖起,随风飘扬。
放眼望去,庞大的军阵如同荒古巨鹤般展开,更似红色海洋一般,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气势好不雄壮。
公孙续高举长戟,领着数员精悍的骑兵,从大军面前飞驰而过,卢植的大纛旗所过之处,各级方阵尽皆应旗狂舞,无数甲士以剑击盾,以戟触地大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按照惯例,每次开战之前,双方主将总是要有个照面,或是劝降对手,或是撂些狠话,总之礼节是要有的。
但这一次......
卢植却是一反常态,直接拔剑出鞘,指向开阳城池,没有丝毫废话,直接下令:“众将士听令,全军出击,拿下开阳!”
咚!咚!咚!
咚咚—!
刹那间,将台后十个臂膀腰圆的力士操起鼓槌,奋力地敲击着碾盘大的战鼓,气势磅礴的战鼓声乍然响起,激荡在空旷的原野上空。
随即令旗狂舞,各级将校的军旗应声而动,庞大的红潮霎时间沸腾起来,震天彻地的喊杀声随之如惊雷般平地乍起。
“杀—!”
全军士气也在这一刹那,被推向了巅峰。
望着乌泱泱如同黑云压城般的士卒稳步向前推进,巨大的冲车、数十辆投石车也被簇拥着进入战场,文稷顿感双肩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一旁史涣同样愣怔当场,扭头瞥向文稷:“将军,这便开战了吗?那卢植竟如此不讲礼数?”
文稷则是缓缓吐出口气:“他们本就是想将我等赶尽杀绝,为日后新皇登基铺路,又怎么可能给我等投降的机会?”
“哼!”
言至于此,文稷紧紧握住了拳头,唇角的肌肉不受控制般地抽动了两下,狞声道:“想要一口吃掉我文稷?他卢植还缺一副好牙口!”
“史校尉。”文稷大喊。
“在。”史涣回应。
“给我狠狠地揍这帮杂碎,让他们尝尝我豫州军的厉害。”
“诺。”
史涣插手应命,体内汹汹战意,已然飙至极点。
铮铮男儿的热血又岂能被轻易剿灭!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的士卒,脑海中不断判断着双方的距离,由于缴获了不少复合弓,此刻的豫州军在弓箭上,也能达到一百五十步的有效射程。
“给我放箭!”
当城下幽州军踏进弓弩射程的一瞬,史涣毫不犹豫地下令。
霎时间,成百上千支箭矢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啸声,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后,随即如滂沱大雨般罩向幽州军。
早有提防的幽州军立刻举起手中的双弧盾,护住身体要害的同时,继续稳步向前推进,万千大军中仅有零星十余人不慎中箭,几乎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两拨箭矢袭杀过后,幽州军的投石车同样到位,一颗又一颗火油罐装入弹袋,熊熊火焰顷刻间燃烧起来,伴随着一声令下:
“放!”
蓬!蓬!蓬!
钩住大臂的绳索被敲开,足有一丈余长的大臂快速摆动,一颗颗燃烧的火油罐好似火流星般,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朝着开阳城池砸去。
轰!
火油罐落在开阳城头,蓬的一声炸裂开来,四溅的火油擦着半点火星子,轰的一声,便窜起一条火龙。
火龙顺着散开的火油快速漫开,顷刻间变成了火海,将未来得及逃走的士卒直接燃成了火人,悲惨的嚎叫着,在城头四下里慌张乱撞。
“快!”
史涣厉声嘶喊:“速速灭火。”
早已备好沙土的士卒,立刻朝着火海扬沙,彷佛仅仅只是一瞬,肆虐的火龙便被浇灭了嚣张的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终全部泯灭。
没错。
精通作战的文稷深知水难以剿灭油火,飞溅的水滴甚至会因此伤到自己人,造成二次伤害,因此从一开始,文稷准备的灭火工具便是沙土,而非是水。
史涣激动不已,内心愈加佩服文稷:“将军不愧是将军,果然厉害!”
正在这时,文稷提醒道:“小心箭矢!”
嗖!嗖!嗖!
下一秒,城外幽州军的弓手立刻发起反攻,一波密集如蝗的箭矢,伴着呼啸的风声射入城头守军的军阵之中,带起阵阵惨呼。
“杂碎,来得可真快!”
史涣挥剑击落两支箭矢,气得咬牙切齿。
真正与幽州军交手时,他才明白对方的实力到底有多么恐怖,仅仅只是一波箭矢的反击,便可看出双方士卒的差距。
要知道,敌我双方尽皆是复合弓,证明差距不是来自于兵器,而是双方士卒的军事素养,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放箭!”
“给我放箭!”
怒火中烧的史涣厉声呼喊:“给我放过敌人步卒,专打他们的弓手,把手中的箭矢全部打光,恁娘的,劳资不过了!”
幽州军的步卒有双弧盾护体,弓箭造成的杀伤力极其有限,只有打击后方负责掩护的弓手,才能真正达到遏制敌军的效果。
只不过......
开阳守军手中的复合弓数量有限,难以与城外的幽州军弓手数量相提并论,即便他们占据了城防的地利优势,也很难遏制住幽州军的攻势。
嗖!嗖!嗖!
如蝗的箭矢在空中交织成网,不时飞过一波火流星,战场上无时无刻都有士卒倒在血泊之中,如同路边被人肆意踩踏的野草一般。
没一会儿,幽州军步卒便杀到了开阳城下,巨大的冲车径直撞在朱红色的城门上,发出蓬的一声巨响,连带着整座城池都跟着颤抖起来。
紧跟着,左右两架云梯车也顶着箭雨袭杀缓缓展开了大臂,一点点朝着城池延伸上去,最终精准地扣在城墙垛间。
望着眼前一幕,公孙康内心狂喜,大声喊道:“子义,咱们能否戴罪立功,便靠你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先登夺城,绝不能为别人抢了头功。”
太史慈左手握盾,右手持刀,昂首瞥了眼另一架云梯车旁的黑厮,自信满满道:“放心,绝不会让那黑厮抢了先。”
另一架云梯车旁,张飞左手握盾,右手蛇矛,昂首言道:“二哥放心,小小开阳县而已,俺张飞根本不放在眼里,要不了半个时辰,保证将其拿下。”
关羽手抚长髯,提醒道:“翼德,大哥让我转告你,卢中郎故意这般安排,便是要试试咱们的实力,决不可输给公孙康,明白吗?”
“哼!”
张飞瞥了眼对面的云梯车,恰好与太史慈四目相对:“二哥放心,对面的主将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俺还不放在眼里。”
“先登、斩将之功,必属于俺。”
张飞打下包票,随即头也不回地踏上云梯,大声呼喝:“弟兄们,随俺攻城,拿下开阳。”
众将士齐声呼喊:“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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