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缕缕炊烟升起,将台上的皇甫郦不由地为之一怔,他朝下方瞥了一眼,见火头军正忙着包包子,随即唇角微扬,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主公就是主公!”
“好一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原本还在担心军心难以稳住的皇甫郦,现在彻底放下心来,这一招虽然未必能稳定军心,但一定可以杀对手个措手不及,加之还有鞠义的先登营,到底谁会率先绷不住,犹未可知。
汉军众将士同样发现了阵中升起的缕缕炊烟,某些士卒回头瞥了一眼,和面的和面,剁肉的剁肉,切菜的切菜,烧水的烧水,架蒸笼的架蒸笼。
彷佛......
这一刹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众士卒的味蕾瞬间便打开了,某些士卒更是喉头滚动,接二连三的咽着口水,已然被内心的食欲打败了。
“主公这是准备跟鲜卑突骑长期耗下去了,瞧见没有,待会儿咱就有热包子吃了。”
“哈哈!外围有先登营的弟兄们在,我还真不信了,若论耐心,鲜卑突骑比得过咱们?”
“耗着便耗着,咱有吃的,他们可没有,我倒是要瞧瞧,谁会先绷不住。”
“一边列阵,一边吃包子,一边等战斗,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等晌午一到,咱们可以吃包子,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哈哈哈哈!”
“......”
此前还有些紧张的汉军士卒,这一瞬都被包子柔化了,彷佛这包子有股子魔力,让他们信心倍增似的。
反观军阵外的鲜卑突骑,遥望着军阵中升起的袅袅炊烟,纷纷愣在原地。
慕容拓瞪眼盯着升起的炊烟,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汉军到底要干什么?居然在军阵中生火?他们该不会是要埋锅造饭吧,跟咱们打持久战吧?”
“埋锅造饭?”
莫护淳整个人都愣住了,细细数了炊烟的数量,缓缓摇头:“不可能!如果当真是埋锅造饭,这些炊烟怎么能够?他们可足足有三万兵马啊!”
若是按照一口锅五十个人的伙食标准,那么想要给大军做饭,至少也要六百口锅,而现在军阵内部的空间有限,只怕很难放下六百口锅。
即便是分批次吃饭,至少也应该要一百口锅才行,可现在的炊烟数量,明显不足,别说一百口锅了,连五十口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是在埋锅造饭?
可问题又来了。
如果不是在埋锅造饭,这炊烟到底是什么东西?
汉军在玩火自焚?
开什么玩笑!
.......
实际上慕容拓也不相信是在埋锅造饭,只不过,除了埋锅造饭外,他还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几十道炊烟而言,能够把汉军三万人马的饭做好?
截至目前,蒸包子仅仅只在大汉流传,甚至还没能普及开,而幽州又封闭了一年有余,这种做饭的方式,鲜卑人根本就没有接触过。
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蒸包子是个立体空间,只要把巨大的蒸笼架起来,相当于同时开了十口锅,而且一笼接着一笼的出货,速度要比想象要快得多。
汉军的炊烟虽少,但丝毫不影响给全军造饭!
正当慕容拓等鲜卑人愣怔不已时。
忽然。
一个士卒抬手指向汉军阵营,大声喊道:“大人快瞧,汉军士卒正在吃东西。”
慕容拓、莫护淳不由愣住,顺着士卒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
前排的汉军士卒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某些汉军士卒更是隔空招手,扯着嗓子呼喊:
“鲜卑杂碎,有种过来呀,爷爷这里有好吃的等着你们。”
“等了这么久,饿不饿啊?有种过来,本大爷赏你一口包子吃!”
“哈哈!跟我们比耐心?你们鲜卑人算个卵子!”
“瞧见没有这是包子,香喷喷的包子,你们没见过吧?”
“来呀,香不香?”
“......”
起初只有一两个人隔空呼喊,可到后来,越来越的汉军加入进来。
他们晃动着手中的包子,那股子得瑟的劲儿,即便是听不懂汉话的鲜卑人,也不由地恨得牙根直痒痒。
以致于,后来阎柔开始组织汉话,把弟兄们的话编成鲜卑语,一遍又一遍的呼喊:
“鲜卑杂种们,爷爷这里有好吃的包子,有种过来啊。”
“已经到了晌午,饿了吧?有种过来,赏你们包子吃!”
“哈哈!尔等可以杀马充饥,我等自有包子可以享用。”
“香喷喷的包子,尔等可见过否?”
“......”
声如洪钟,响似雷霆。
汉军们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还对鲜卑疯狂叫嚣的模样,瞬间激怒了莫护淳。
莫护淳满嘴的钢牙紧咬,发出格格的磨牙声,握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般地微微颤抖,双眸中的杀气激荡而出:
“可恶的汉军,竟然真的在埋锅造饭,这未免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莫兄,切莫动怒!”
慕容拓急忙开口劝谏,安抚对方道:“这不过是汉军的激将法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激怒我军,逼我军与他们的军阵展开决战,你切莫动怒。”
“慕容兄!”
莫护淳扭头瞥向慕容拓,双目之中凶光毕露:“你瞧瞧我军将士,他们只能吃着干粮充饥,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便要被汉军的嚣张激怒不可。”
“你的计策固然绝妙,但汉军已然有了对策。”
“慕容兄!”
莫护淳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憋着满腔的怒火不发,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厉芒:“这一战迟早要打,你可别忘记了,咱们战败汉军以后,还要趁势回军,消灭白马义从、魁头。”
“若是照这样僵持下去,只怕结局会反过来,白马义从被魁头消灭,而后咱们与汉军决战时,被魁头引兵一网打尽,咱们绝对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现在被消耗的,不是汉军的军心,而是我军的军心,以及众将士的耐心,届时汉军士气高昂,我军士气低落,如何与之决战?”
“这......”
这样的道理,慕容拓自然也清楚。
可是......
他更加明白汉军军阵的厉害,对方以逸待劳,结阵御敌,他们若是鲁莽冲动决战,只怕会得不偿失。
可莫护淳说得同样有道理,他们的进度越慢,那么主动权便会被魁头掌控,届时依旧是为魁头做嫁衣,外敌固然可恨,但若是牺牲自己,便宜了内贼,同样不可饶恕。
“慕容兄,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战!亦或者退?”
莫护淳深吸口气,炯炯双目,凝视着慕容拓:“如果你选择退,那便由我部先行决战,也算是给尔等一些经验,我倒是要瞧瞧,汉军到底有多厉害!”
“莫兄!”
慕容拓眼见莫护淳战意高亢,自己也不能再怂,当即决定道:“咱们是一起来的,要战一起战,要退一起退,岂能让你一人独自承受!”
“哦?”
莫护淳郑重询问:“那不知慕容兄是想战,还是想退?”
慕容拓深吸口气,旋即扭头望向汉军军阵,缓缓抽出腰间马刀:“此战既然不可避免,自当勇往直前,悍不畏死!”
莫护淳面上终于浮出一抹淡笑:“这才是我认识的慕容兄!”
“行了。”
慕容拓长出口气,郑重言道:“虽然我答应进攻,但也绝对不能鲁莽冲杀,咱们当以小股兵力试探性进攻,然后再考虑冲阵,否则强行冲杀,必引来无穷祸患。”
“没问题。”
莫护淳肯定地点点头:“全都听你的。”
慕容拓颔首:“既如此,你从左翼进攻,我从右翼进攻。”
“嗯。”
莫护淳的目光扫过汉军大阵,随即大手一挥:“众将士随我来。”
希吁吁—!
忽地一声嘹亮且高亢的马鸣声响起,莫护淳纵马杀出,迂回向左,身后的大军纷纷拨马转向,跟着莫护淳一路向左迂回,随时准备对汉军大阵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慕容拓同样把手一招,大声呼喊:“弟兄们,随我来。”
众将士纷纷拨马转向,迂回向右。
正吃着肉包子的王昊,眼瞅着鲜卑突骑有了动静,随即笑了笑:“这便熬不住了吗?他们的耐心比我预期中,还要差上一些,不过该来的总归会来,如此来看,倒也明智。”
程昱把手里的肉包子吃完,目光遥望着分作两股的鲜卑突骑:“如果属下猜得不错,他们如此急于进攻,是想尽快解决战斗,而后杀回去,趁势将白马义从、魁头一起消灭。”
“若是持续僵持下去,一旦白马义从为鲜卑突骑消灭,那么他们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来,两派之间非是精诚团结,而是勾心斗角,不败若何?”
王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仲德言之有理,否则我也不会在此时进攻鲜卑。”
程昱颔首,幽幽目光望向左右迂回的鲜卑突骑:“鲜卑突骑依旧比较谨慎,没有直接进攻,看来这一仗还有得打。”
“是啊。”
王昊长出口气:“本想借此机会,消灭鲜卑突骑过半兵马,为我军进攻鲜卑王庭扫平障碍,但现在来看,或许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出全力。”
程昱捏着颌下一缕美须髯:“静候结果吧。”
......
轰隆隆—!
万马奔驰,蹄音如雨。
乌泱泱的鲜卑突骑各自迂回,所过之处,汉军大阵严阵以待,没有丝毫松懈。
两支约莫千骑的小队,从乌泱泱的鲜卑突骑中分流而出,直朝着汉军大阵叫嚣着策马飞驰而来。
嗖!嗖!嗖!
刹那间,成百上千支箭矢骤然升空,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后,随即如同滂沱大雨般罩向汉军大阵,汉军早已竖起了双弧盾,箭矢打在上面,响起一阵沉钝的笃笃声。
趁此机会。
鲜卑突骑纷纷猛夹马腹,坐下战马昂首嘶鸣,旋即撒开四蹄,向前狂奔,他们要趁着短暂的压制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缩短骑兵与汉军大阵之间的距离。
如此一来,即便汉军士卒可以反应过来,能够给予的伤害也是极其有限的,而鲜卑突骑则能以最小的代价,冲开汉军骑兵的列阵,为大军的冲锋,制造战机。
可惜......
这样的战法早被汉军提前预知。
正当鲜卑突骑猛然发起冲锋,尚未奔出二十步远时,希吁吁的悲惨马鸣声接连响起,一个接着一个的鲜卑突骑,马失前蹄,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
正在后方观战的慕容拓惊呆了,吓得俩眼珠子几乎要瞪爆。
如果只有一两个士卒如此,还自罢了,可现在却是成片的兵马如此,这显然是着了汉军的道!
难不成......
对方在军阵前的草场中挖了陷马坑阵?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怎么没有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坑点?
显然!
答案是否定的!
然而,正当慕容拓愣怔不已时,汉军的反击如期而至,一波箭雨骤然间破空袭来,宛如飞蝗般罩向冲锋的鲜卑突骑,悲惨的嚎叫声、马鸣声如惊雷般平地乍起,接连不断,此起彼伏。
彷佛仅仅只是一刹,鲜卑突骑便如割麦般倒下一茬,千余兵马只剩尚未闯入箭雨覆盖范围的骑兵残存,其余兵马尽皆躺倒在汉军大阵前。
“是铁蒺藜!汉军在草场中撒下了大量的铁蒺藜。”
“啊!疼死我了!大人,汉军在草场中撒下了铁蒺藜。”
“该死!可恶的汉军,卑鄙无耻!”
“啊—!”
“.......”
某些躺倒在军阵前的鲜卑士卒,尚且未能死透,扯着嗓子不停提醒后方的战友。
他们脚下的草原足足有一尺余高,放眼望去,根本发现不了隐藏在其中的铁蒺藜。
其实,真正造成冲阵失败的,是铁蒺藜,汉军第二波的箭雨袭杀,不过是在扩大战果而已。
以铁蒺藜代替陷马坑阵,是皇甫郦想到的最快捷,且最具有隐蔽性的防守方式。
鲜卑突骑想要强攻汉军的大阵,就必须率先闯过密集的铁蒺藜阵,才能与汉军的军阵展开殊死搏杀。
铁蒺藜+箭雨的组合,足够鲜卑突骑喝一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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