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挖出来?”
赵昂灰头土脸的从山上回来,气得一屁股坐在蒲团上。
“伟章勿急,此事得慢慢来。”
“你且过来。”
王昊把手一招,示意赵昂上前说话。
“等等,我先去洗漱一番。”
赵昂起身离开房间,直奔自己的房间。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更没有这般邋遢过。
自己邋遢些还自罢了,但绝对不能以这样的姿态,近距离接触王昊,即便自家主公不嫌弃,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这小子,还挺讲究。”
王昊尴尬地摇了摇头,世家出身的人还真不太一样,家教摆在那里。
“主公,我来了。”
没一会儿,赵昂便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回到正殿:“您找属下何事?”
王昊把自己画好的图纸,推到赵昂面前:“这是矿井的支护结构示意图,防止塌方用的。”
赵昂头顶一个大大的问号:“支护结构?”
“嗯。”
这种超前的知识点,总是要解释清楚的:“其实很简单,一旦挖到煤层,咱们肯定要向四周扩展,开挖越大,则越是有塌方的风险,矿井一旦塌方,里面有多少人,几乎就要死多少人。”
“啊?竟如此凶险?”
赵昂满脸的诧异,不敢有丝毫分神。
“没错。”
王昊肯定地点点头:“所以,咱们要提前做好预防,支护结构便是最重要的一步,它可以支撑住顶部,为矿井增加一定的安全性,明白吗?”
“明白。”
王昊的话通俗易懂,傻子才不明白。
不过......
赵昂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图纸上,不由好奇:“主公,这个像是门一样的结构,便是支护结构了,但这个呢?通风、湿润,又是何意?”
王昊立刻解释道:“随着矿井的挖掘越来越深,空气会越来越稀薄,这是第一点,而且会产生一种容易燃烧,从而引起爆炸的气体,甚至可能导致整个矿井塌方,这是第二点。”
“我们要保持通风的目的,一来是要保证弟兄们不会窒息,二来便是排走这些易燃易爆的气体,至于湿润吗,自然是也是害怕引起火灾。”
赵昂脑袋上的问号更大了:“世上还能有爆炸的气体?”
王昊点点头:“当然,就跟炸炉似的,很可怕的,所以必须要预防。”
赵昂依旧不解:“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世上还能有爆炸的气体?”
王昊笑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所以啊,家师说得好,人这辈子,一定要活到老,学到老,别以为读过两本圣贤书便了不起,这世上的东西,也有先贤不明白的。”
赵昂赶忙揖了一揖:“受教了,主公的恩师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王昊强忍着不笑,只是僵硬地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电脑的画面:“它的确了不起!”
赵昂吐口气:“如果有机会,真的很想拜访一下主公的恩师。”
王昊摇了摇头,佯作遗憾的样子:“可惜,你没有这样的机会。”
赵昂显然意识到了什么,颔首致歉道:“主公节哀。”
王昊却是淡笑:“没关系,生老病死,乃自然之道也。”
“哦对了。”
赵昂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转移话题道:“适才传回消息,仲德已经过了肴函谷道,估摸着再有数日,便要到雒阳了,主公也该准备准备,去公车署报道了。”
“嗯。”
王昊颔首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便是。”
赵昂拱手:“喏!既如此,在下暂且告退。”
王昊摆摆手:“去吧。”
“哦对了。”
正当赵昂准备离开时,王昊出言打断:“替我给王景发个消息,说我明日到雒阳,邀他相聚。”
赵昂揖了一揖:“喏,属下明白。”
*****
夜浓起风。
王府。
内院书房,一灯如豆。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正在捧卷读书,但他似乎并不在状态,眼神显得有些空洞,读了许久,手里的书卷愣是没有动过分毫。
吱呀—!
正在这时,殿门展开,从外面转入王盖,捧着一碗羹汤上前:“父亲,喝一碗羹汤吧。”
王允这才放下书卷,拿起羹汤,小呷一口:“盖儿,王昊还剩多久回雒阳?”
王盖淡然一笑:“父亲放心,他明日一早便到。”
“哦?”
王允猛地抬头瞥向儿子:“不是说还得几日吗,怎么明日便到?”
王盖点了点头:“大队人马的确还得几日,但王昊已经给景弟写了书信,说明日一早便到,邀他相聚。”
王允皱眉:“臭小子,我如此忧心他的安全,他居然不给我写信,反而给景儿写信,简直岂有此理。”
王盖面带微笑:“父亲,您早就被阉宦盯上了,给您写信岂不会暴露行踪?还是给景弟写信安全些,何况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联系,当初景儿千里迢迢赶到豫州,还被您制止,没去成凉州。”
“如今倒好,子霄立下旷世奇功,景弟心里头愈加不痛快了,子霄肯定是要安慰安慰的,给他写信,邀他出来小聚,倒也在情理之中,还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雒阳的情况。”
“您这个族侄,您还不了解吗?总是这样,此前来雒阳便是,后来去凉州还是,这次回雒阳,依旧如此,他若不隐匿行踪而回,才真是奇哉怪也。”
王允缓缓点头,旋即饶有兴致地瞥向王盖:“景儿那里......”
王盖颔首,笑着道:“放心吧,该交代的,已经全部交代过了,咱们家在雒阳外围的庄园,也已经打扫出来了,另外我还在内城准备了一套宅子,子霄可以住在这里。”
王允心满意足地舒口气,捏着颌下一缕胡须:“我一直以为,他会提前来信,让我帮忙寻找宅院,安置他麾下的那些个弟兄,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沉得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找到了宅院。”
“到现在都没提及此事,如果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便是料定咱们会准备,因此这才心有灵犀,没有告知,省得麻烦。”
“或许是吧。”
王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要知道,王昊可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这次带了这么多人回雒阳,不提前准备才怪,可他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摆明了就是料到自己的父亲,不会不管他。
“父亲。”
王盖揖了一揖:“您说,他会与您一起,对抗阉宦吗?”
王允极其自信地道:“放心吧,即便他不愿意,张让、赵忠也不会放过他,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逻辑是通顺的,但王盖依旧忧心忡忡:“父亲,子霄毕竟是行伍出身,他走的路,跟咱们是不同的,这样把他拉下水,是不是太危险了。”
王允长出口气,冷冷言道:“你以为放纵他在雒阳,就不危险了?现在的他,已经被阉宦盯上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有跟咱们站在一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
王盖皱着眉,转而言道:“杨公已经垂垂老矣,身体越发的差了,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会动弹的,而袁隗这厮却是个尸位素餐之辈,截至目前,没有半点动静。”
“父亲。”
言至于此,王盖暖心提醒道:“儿担心咱们势单力薄,不是阉宦的对手,若是惹祸上身,只怕咱们王氏会迎来灭顶之灾啊。”
王允素来是个宁折不弯的臭脾气,听到儿子这么说,心底的怒火噌得窜了起来:“怎么,你害怕了?还是不相信为父?”
“不......不是。”
王盖赶忙摇了摇头了。
实际上,他也明白父亲的臭脾气,但没办法,几十年了,根本改不了。
王允吐口气,义正言辞地道:“自古邪不胜正,阉宦早晚会败,而且必败无疑!此前咱们虽然没能扳倒阉宦,但却削弱了陛下对阉宦的信任,为接下来的行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次左昌犯的是何罪?倒卖军资!这可是卖国的大罪,陛下为了前线的粮草,日夜忧心忡忡,可他们倒好,居然倒卖军资?这是在倒卖陛下的心血!”
“只要左昌能够开口,我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扳倒张让、赵忠,这二人若是一死,其余阉宦根本不足为惧,这叫诛首恶而群贼束手!”
王盖心知劝不动自家父亲,便也不再浪费口舌,不断颔首点头:“是是是,父亲言之有理,是儿怯懦了。”
王允长舒口气,怒气虽减了三分,但还是大手一挥:“你且回去休息吧。”
王盖颔首:“喏!”
旋即。
躬身出了书房。
廊道下,他抬头仰望明月,叹口气,摇摇头,心中难免惆怅。
自家父亲能有今日成就,来自于他这宁折不弯的脾气,但只怕也会毁在这宁折不弯的脾气上。
*****
次日清晨。
时逢卯时刚过,朝阳初升。
雒阳外城早已是人声鼎沸,贩夫走卒往来穿梭,吆喝声不绝于耳。
西门外的街亭内,王景斜靠在柱子上,举目望向前方。
“臭小子,怎么这么久还没过来?”
“族兄。”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
是王昊。
王景一下子判断出来。
他下意识转过身来,印入眼帘的,的确是当初那个熟悉的少年。
只不过,半年多没见,当初的少年变得更加挺拔,满目的英雄豪气,气质更加的出尘。
眼瞅着王昊这般变化,皆来自于军旅的历练,王景心头的怒火便涌了上来:
“怎么,这次回来,是故意找我来炫耀一番?”
“族兄说得哪里话。”
王昊自然清楚王景心里有气,转而言道:“我是真心把你当兄弟,这才只给你一人写了信,告诉你我回来了,甚至连叔父都没给写信。”
“瞧瞧。”
王昊转身从许褚手中拿过来礼物:“我还给你带了礼物,这是此次大战,缴获的凉州羌族的东西,感觉还挺好玩的,便送给你,权当是赔罪了。”
“瞧这礼物的份上,便原谅你吧。”
王景接过礼物,没有直接打开,而是交给了身旁的随从。
这是基本的礼节,只有回家以后,才能拆开。
“不过子霄。”
王景上下打量着王昊,缓缓点着头:“你小子的确是越来越有英雄气概了,等下次再出征,可一定得带上我,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他同意的。”
“好好好。”
管他呢,先应下来再说,至于将来如何,那是将来的事情,暂时不提。
王昊笑了笑,摆手道:“走吧,陪我一起去逛逛。”
王景嗯了一声:“我已经在内城鸿宾楼,定了雅间,专门为你接风洗尘。”
王昊打量着对方:“除了我,该不会还有其他人吧?”
“放心,肯定不会。”
虽说王昊目前炙手可热,但王景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你只告诉我一人,必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只有咱们,不会有别人,这一点,你放心便是。”
“如此甚好。”
王昊长舒了口气,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最害怕的,其实是叔父他老人家。”
王景哦的一声惊诧:“为何?莫非害怕他拉你一起抵抗阉宦?”
王昊点点头:“瞧瞧,连你都能瞧出来。”
王景淡笑:“放心吧,不会的,家父说了,阉宦自己会对你动手,你无路可走,这次就当给你上一课,让你明白雒阳不比江湖,你在外面威风八面,但在这里,怕是不能。”
王昊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叔父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他以为我会撑不住阉宦的进攻,主动跟他合作?”
王景皱眉反问:“不然呢?难道你单独一人,能对付得了阉宦?”
王昊绽出一抹淡笑:“你信不信,阉宦可不敢随意对我出手。”
王景哂然一笑:“子霄,你太天真了吧?这里可是雒阳,你忘记第一次来雒阳了?”
“当然没忘。”
王昊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当初应该是在北城附近,阉宦雇凶杀人,你第一次颇为镇定,但第二次吓得脸都绿了。”
王景故意咳嗽两声:“咳咳!子霄,你说得,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王昊拱手:“抱歉,是在下孟浪了。”
王景吐口气:“没关系,但你还是小心些,这里是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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