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冷意急速蹿起。
萧北梦修炼完十步拳之后,便升起了火堆。在火堆旁修炼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念修功法,便将圆木枕头从马背上取了下来,铺上毛毯,靠着火堆睡觉。
这几天晚间,枣红马矜矜业业地担负起哨兵的职责,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向萧北梦示警。
遇到有不开眼的独狼过来骚扰,都不需要惊动萧北梦,枣红马直接上去,几个马蹄子就将危险解除。甚至,萧北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火堆旁有死不瞑目的狼尸,已经烤了个半熟,只要再稍稍加工,就能改善一下伙食。
故而,萧北梦现在睡觉的时候,不用还紧绷着神经,已经完全的放松下来。
夜晚很快过去,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新的一天到来了。
萧北梦昨晚睡得很香,还做了半个春梦,阳光落在脸上的时候,他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在眼睛睁开的刹那,他顿时一个机灵,睡意全无。
只见,在他的身前居然围着一群人,都是彪形大汉,脖子上更是架着两把寒光闪烁的弯刀。
这些汉子们俱是睁着一双铜铃大眼,直勾勾地地盯着萧北梦。萧北梦此际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不小心掉进狼窝的小绵羊,或者是被拖进土匪窝的黄花大闺女。
“小枣儿呢?死哪去了?这么多人摸过来,也不哼两声?”
萧北梦没有怪自己睡得太死,而是第一时间埋怨枣红马没有尽到哨兵的职责。
“醒了?你睡得还真是香呢,嘴角挂笑的,应当是做了个好梦。不过,却是让我们一顿好等,蹲得我腿都麻了。”
蹲在萧北梦面前的是一位裹着兽皮、脑瓜剃得铮亮,只在头顶中央位置留着一撮碗口大小的头发,并扎着一根长辫子的年轻人,他嘴里嚼着草根,戏谑地说道:
“一个人一匹马,敢在大漠之上睡得如此踏实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也应当是唯一的一个,你的心还真大。”
“好汉,你若是有事,其实不用等我睡醒的,直接将我唤醒就可以了。”看着脖子下面明晃晃的弯刀,萧北梦强挤出一个笑容。
“萍水相逢的,那怎么好意思?”年轻人嘿嘿一笑,围在周边的汉子也跟着哈哈大笑,尽是一脸戏谑地看着萧北梦。
“好汉,各位好汉,既然是萍水相逢,大家无冤无仇的,你们要银子好商量,能不能先把刀放下?刀剑无言,咱们和气生财。”萧北梦竭力维持着笑脸。
“你现在的小命都握在我们的手里,要拿你身上的银子,还用得着跟你商量?”
年轻人站起了身,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冷声道:“你给老实交代,你是哪个部落派来的探子,慕容部,耶律部还是完颜部?或者就是黑沙帝国的探子?”
“各位好汉,你们误会了,我谁的探子都不是,我是来求见祥云女王的。”萧北梦连忙解释。
此地已经是祥云部的腹地,眼前的汉子们显然是祥云部的人。萧北梦没有报出学宫特席的身份,自然是觉得有些惭愧。堂堂学宫特席,让这么一群汉子摸到身边,居然毫无察觉,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还是不要报身份的好。
同时,他现在报出真实身份,这些汉子们估摸也不会有人相信。
“求见我们女王?嘿嘿,你还真敢编!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赶紧说实话,不然,我一刀宰了你!”年轻人双眼一瞪,杀意凛然。
“好汉,有话好好说,我真不是探子,你仔细看看我,我压根就不是大漠人嘛,我真的是有紧要事情来找祥云女王。”萧北梦急声解释,生怕两位拿到的好汉一个手抖,自己的命就玩完了。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萧北梦一番,道:“细皮嫩肉的,比我们大漠上女人还水灵,看上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大漠人。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你来强调?
谁规定了,不是大漠人,就不能当探子?”
萧北梦有些无奈,接着说道:“好汉,我是不是探子,能不能让我见了祥云女王再来判断。如果女王还认定我是探子,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你们现在就杀了我,未免有些武断,万一要是耽误了女王的大事,损害了祥云部的利益,你们可能就犯大错了。”
留着碗盖头的年轻人摸了摸铮亮的脑门,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敢骗我,嘿嘿,在你彻底断气以前,一百零八刀,我保证一刀都不会少你的。”
说完,年轻人把手一挥。
随即,两位彪形大汉将萧北梦抓了起来,将他的双手反到了身后,绑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将他脖子上的弯刀给撤了下来。
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萧北梦长松了一口气。
“你给我老实一些,若是敢有什么小动作,他们手里的弓箭绝对比你的双腿快。”碗盖头的年轻人一边说话,一边翻身上马。
“好汉放心,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是不敢逃走的。而且,我就是来见祥云女王的,如何会逃走?”萧北梦脸上挂笑。
随后,一干祥云部的汉子们都已经上马,唯独萧北梦站在了地上。
萧北梦转眼四顾,却是没有发现枣红马的踪影,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枣红马来。
“好汉,我的那匹枣红马呢?”萧北梦抬眼看向了端坐在马背上的锅盖头。
年轻人扫了一眼萧北梦,冷声道:“少废话,赶紧走!”
说完,年轻人轻抖马缰绳,驱马向前。
“好汉,你们的部落离着这里远不远?你好歹给我弄匹马来吧?”萧北梦连忙出声。
“你心里没点数么?你现在是俘虏,俘虏还想着骑马,想什么好事呢?”年轻人把手中的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萧北梦当即打消了骑马的念头,但随即说道:“好汉,马可以不骑,我的那点家当好歹也帮我收着吧?”
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但毛毯上的圆木枕头却是不能丢。
这可是楚千蝶留给他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在沙漠上。
萧北梦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是这些祥云部的人不带上圆木枕头,他少不得要挣脱绳索的束缚,放手一搏。即便和祥云部结下仇怨,也在所不惜。
好在,碗盖头的年轻人扫了一眼毛毯和枕头,而后朝着一位汉子使了个眼色。
那位汉子当即翻身下马,将圆木枕头裹在毛毯里面,绑在了马上。
随即,一行人走出了瓶子树林。
碗盖头的年轻人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萧北梦被反剪着双手跟在他的身后,六位魁梧汉子则落在最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萧北梦,其中两人更是弓箭不离手,只要萧北梦敢跑,肯定就是一顿乱箭招呼。
昨夜还睡得香甜,甚至做起了春梦,一早起来,便成了俘虏,世事无常,莫过如此。
堂堂学宫特席,竟然被人以俘虏对待,萧北梦心里头自然是气愤的。
不过,他现在把火气压在了心头,一切等见了祥云女王再说。
如果祥云女王是慕雪央,一家人,什么都好说。如果祥云女王不是慕雪央,萧北梦自然要跟碗盖头好好地算算这笔账。
从太阳刚刚升起,一直走到太阳西斜,走得两脚起泡的萧北梦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零星的帐篷。
“可算是到了。”萧北梦此际嘴唇干裂,嗓子干得冒烟,只想赶紧去到祥云部的营地,一气喝光一大缸的水。
他渴成这般模样,倒不是碗盖头不给他水喝,而是萧北梦不愿意用这些粗粝汉子们的水壶,一股马奶酒的味道。
碗盖头看到萧北梦竟然嫌弃自己,便有意捉弄,即便路上有瓶子树林,也不进去,不给萧北梦补充水分的机会。
他估摸是想着,萧北梦到了干渴难耐的时候,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讲究了,甚至还会主动请求要水喝。
只是,令碗盖头惊讶的是,萧北梦顶着烈日走了大半天,尽管已经干渴得嘴唇发裂,却是始终不曾开口要水。
留着碗盖头的年轻人生怕萧北梦渴死在路上,主动劝萧北梦喝些水,但萧北梦却是不搭理,硬气得很,让他毫无办法。
一行人来到祥云部营地之前,立马就有一队游骑迅捷奔来,看到碗盖头之后,便又立马撤去。
不一刻,碗盖头押着萧北梦进到了祥云部的营地,进到了自己的帐篷当中。
帐篷里正有一个小女孩在编织围巾,看到碗盖头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欣喜地冲进了碗盖头的怀里,声音甜脆地说道:“阿哥,你回来了。”
碗盖头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一脸温柔地说道:“秀燕,去弄些清水来,不要弄太多,半碗就够。”
名叫秀燕的小女孩生着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蛋,应该是七八岁的年纪,她乖巧地应了一声,从碗盖头的怀里出来的时候,才看到一边被反绑着双手的萧北梦。
“阿哥,他怎么干成这样,你没给他水喝么?”秀燕见到萧北梦被反绑着,不觉得惊讶,反倒是因为萧北梦的嘴唇干得开裂,而对碗盖头有责怪的意思。
“可不是阿哥不给他水,是他自己太讲究,嫌弃你阿哥的水壶脏。”碗盖头将马鞭挂了起来。
秀燕哦了一声,掀开帐帘,快步出去了。
萧北梦扫了一眼帐篷内的布置,帐篷不算大,但其间的家具一看都是名贵货,显然,碗盖头在祥云部中的地位不低。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祥云女王?”萧北梦轻声问道。
“女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我已经派人去通禀了,等消息呢。你着什么急?先喝口水再说,再不补充点水分,你可就没命去见女王了。”碗盖头与萧北梦走了一路,对萧北梦的忍耐力甚是佩服,再与他说话时,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生硬。
正在这个时候,小女孩进来了,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装了半桶清水的小木桶,另一只手拿着一只陶碗。
她从木桶里倒出小半碗清水,递向了萧北梦,并说道:“阿哥说你讲究,这只陶碗我已经洗过三回,很干净的。”
萧北梦被反绑着双手,只得蹲了下来,将嘴凑了过去,一口将它喝了个精光,而后眼神希冀地看向了小女孩秀燕。
秀燕却是将小木桶给放到了身后,连连摆手,“你现在太渴,不能喝太多的水,不然,你会害病的。你不是大漠人,可能不知道,水能救人的命,但喝得太多,喝得不是时候,也能要了人的命。
你这个时候,只能补充一点点的水,等缓上半个时辰,才能正常喝水。”
说完,秀燕又从木桶里倒出一碗水,再倒在了自己手上,最后轻轻地将水拍在了萧北梦的脸上,手上。
“秀燕,阿哥渴了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温柔地对待过阿哥。”碗盖头明显有些吃醋了。
秀燕朝着碗盖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阿哥,你想要有人对你温柔,就赶紧给我找一位嫂嫂去,这样你就不吃醋了。阿达姐姐就很好,她跟我说过,她愿意做我的嫂嫂呢,可你每次见了人家,都爱答不理的。”
碗盖头似乎最怕提这件事,当即朝着萧北梦把手一挥,道:“走,我带你见女王去。”
萧北梦还想再喝上一碗水,便说道:“你方才不是说,要等消息么?”
“坐着是等,走着也是等。”碗盖头把话说完,直接掀开了帐帘,不耐烦地看着萧北梦。
萧北梦无奈,只得对着小女孩说道:“秀燕,谢谢你。”
随后,走出了帐篷。
祥云部落里的布置和耶律部差不多,祥云女王的大帐设在营地最中央,被一座座的军帐团团拱卫。
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碗盖头给萧北梦准备了一件披风,再让数位身材魁梧的汉子将萧北梦包围着。
如此一来,旁人就看不出萧北梦是被反绑着。
祥云女王的帐篷比耶律康德的帐篷稍稍小了一些,但一样高高耸立,不失威严。
碗盖头来到大帐前,恭恭敬敬地对着帘门行了一礼,高声道:“禀女王,慕容飞熊将探子带到。”
“熊字倒是用得挺贴切,但这个飞字,让你埋汰了。”萧北梦此际终于知道了碗盖头的名字,心中一阵腹诽。
大帐内没有任何回应,慕容飞熊却是退到了一边,而后朝着萧北梦努了努嘴,示意萧北梦进王帐。
萧北梦的心顿时怦怦直跳起来,祥云女王到底是不是慕雪央,迈过这道帘门,就能知晓。
他站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往前迈步,既是不愿,也有些不敢。
“你不是着急见女王么,愣着做什么呢?再不进去,我现在就把你当探子给砍了。”
慕容飞熊不敢在王帐前喧哗,便凝声成线,向萧北梦传音。
萧北梦这才深吸一口气,掀开帐帘,进到了王帐之中。而慕容飞熊则是低头垂首,站在了帐外,没有进去。
王帐内的布置,与耶律康德的奢华有着明显的区别,没有过多的家具和装饰,简单清爽。
萧北梦抬眼往前看去,只看到王座前垂着纱帐,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王座上,看不清形容。
“学宫特席萧北梦,见过祥云女王。”萧北梦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低沉出声。
随即,萧北梦只觉身上一松,反绑住双手的绳索被无形的力量割断,掉落在地上。
同时,垂在眼前的纱帐缓缓收到一边,王座上的身影慢慢地露了出来。
一位面容普通,身形称得上魁梧的女子,年龄约莫在四十开外的女子端坐在王座之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北梦。
萧北梦看清女子刹那,当即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垮塌下来,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光彩。
“你说你是学宫特席,可有证据?”王座上的女子缓缓出声,声音低沉,略微有些嘶哑。
萧北梦此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边已经乱成一锅粥,所有念头里都只有慕雪央,哪里能听见女子的话。
他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对女子的话充耳不闻。
“拿出你的证据来,证明你是学宫特席!”女子皱起了眉头,语气已经带着几分不悦。
但是,萧北梦此际满脑子都是慕雪央,完全不理会王座的女子。
“大胆!”
女子大怒,腾地从王座上起身,一副就要发难的架势。
但是,萧北梦却是仍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不过,身形魁梧、容貌普通的女子从王座上起身后,却是侧过了身子,而后倒退而走,站到了王座的一侧,眼神平静地看着萧北梦。
萧北梦此际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即便是祥云女王发怒,他也无所谓。
但是,女子的这番动作,却是让他有些诧异了,也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魁梧女子。
女子却是一言不发,从头到脚地扫了一眼萧北梦之后,而后朝着王帐的某个方向弯腰低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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