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舟闻言,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一片,嘴角抽动,却是不敢再说话。
江破虏虽然久不现身江湖,但是,稍微知晓一些往事的人都知道,他可是个出手狠辣的主,说要今天杀你,绝不会等到明天。
不久前送到甘淄城的三具尸体,杜知舟也看到了,即便是御空境的高手,也是被江破虏一击毙命,咽喉之下,一点红。
典猛脸色大变,连忙对着江破虏拱手行了一礼,急声道:“江前辈还请息怒,大公子不过是想与萧特席切磋一番,并非对萧特席不敬。”
在典猛说话的同时,他身后的百余淄州铁骑迅速发动,快速去到了杜知舟的身边,将他团团护住,生怕江破虏对杜知舟突下杀手。
不过,典猛虽然只是军中悍将,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太多,但也很清楚,江破虏虽然不复全盛之时,但若是他对杜知舟动了杀心,凭着自己手下的百余人,绝对是拦不住的。
江破虏看着一干紧张不已的淄州铁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不屑的表情,冷笑道:“白忙乎什么呢?当年,老子面对数万黑沙骑兵,都能杀他一个对穿。你们这些见了黑沙骑兵估摸要尿裤子的所谓天顺骑兵,都不配老子拔剑!”
典猛和一干淄州铁骑闻言,无人敢哼声,俱是面现羞愧之色。
江破虏的话当然伤人,但说的何尝不是实话。
如今,黑沙铁骑已经将漠北当成了自己后花园。但是,天顺皇朝却是不敢出兵将黑沙骑兵逐出漠北,反而修建了北部第一雄城——定北城,抵挡黑沙骑兵的继续北下,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对漠北的控制。
江破虏把话说完,拿起马鞭,又当起了车夫,对着不远处的萧北梦说道:“萧特席,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进城了。”
萧北梦抬头看向了被淄州铁骑牢牢护卫在中央的杜知舟,嘴角高高上扬,随即纵身跃上了马车。
“萧特席、江前辈,末将此番过来,是特地迎接萧特席前往州牧府,……。”典猛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连忙出声。
“典将军,我也不是特意为难你,但你也看到了,州牧府的大公子,一见我的面就喊打喊杀的,这州牧府啊,我现在还是不去为妙。
不过,我也不能让典将军没法交差,你回去告诉杜州牧,州牧府我自然是要去的。我们学宫懂礼数,来一趟甘淄城,自然是得去拜访州牧大人。”
萧北梦把话说完,便钻进了马车,并关严了车门。
典猛还欲说话,却见江破虏猛一抖手,把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马车缓缓启动,向着城门驶去,典猛连忙挥手,让守城的士兵赶紧将道路让了出来,生怕哪个脑袋不清白的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要当甘淄城的英雄。
很快,马车便进到了甘淄城内,再拐一个弯儿,不见了踪影。
杜知舟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眼睛始终挂在马车之上,眼神锋利如刀。
……
因为是江破虏在赶车,要入住的旅店,自然是他来选。
或许是因为刚发了一笔横财,江破虏特意选了甘淄城最好的旅店,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一间上房十两银子,是走马镇的二十倍,贵是肯定的。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上房,论舒适度,是走马镇的百倍以上,物超所值。
“今日与杜知舟对拼一拳,感觉如何?”
江破虏躺在上房里舒服温软的床上,缓声问道。
“杜知舟很强,与他的对拳,虽然处在了上风,但他显然没有动用全力。若他全力出手,我必败无疑。”萧北梦说的是实话,即便是他动用念修的力量,也敌不过杜知舟。
“不是必败无疑,而是坚持十招都困难。”江破虏的打击毫不留情。
若是手段尽出,萧北梦自然是能扛过十招的。但对他而言,打不过杜知舟,扛过十招与扛过一百招,并无区别。
“前辈,我知道,我与当世的这些真正的天骄相比,差距还很大,没有自傲的资本。”萧北梦缓缓说道。
“杜知舟只能说是优秀,他与真正的天骄相比,还有很大的距离。不说凤离,就拿学宫的赵燕雄来说,若是杜知舟对上他,估摸也就能撑十招左右。
但是,赵燕雄若是对上全力出手的凤离,能撑过十招都算侥幸。”
说到这里,江破虏眼含深意地看着萧北梦,道:“你现在应该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了吧?”
萧北梦长叹一口气,货怕比,人更怕比。
江破虏的本意是激励萧北梦,看到萧北梦的神态,又怕打击到了他信心,连忙补充了一句:“你的起步慢,修为战力不如人家,在情理之中。但是呢,你小子拥有一副变态的体魄,悟性又相当不错,假以时日,未必就不能与那些真正的天骄们一较高下。所以,也不要灰心。”
“多谢前辈勉励,我会努力的!”萧北梦自然知道江破虏的心意,笑声回应。
在萧北梦和江破虏入住后,旅店四周,立马布下了州牧府的重重眼线。萧北梦两人自然知晓,但却都毫不在意。
同时,萧北梦并不急于去州牧府,而是悠哉悠哉地在甘淄城内闲逛。
依照他的意思,火龙珠在他的手里,该着急的是杜子腾。他越是悠闲自在,杜子腾便越是坐不住。
萧北梦与杜子腾还未见面,交锋其实已经开始了。
……
甘淄城,州牧府。
“父亲,只要你能想办法把江破虏给牵制住,我就能轻易废去萧北梦。”杜知舟的神情愤怒且凶狠。
城门一战,杜知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萧北梦一拳给轰飞六步远,这对他而言,乃是奇耻大辱。
“舟儿,在城门前,你本来有机会重创萧北梦,但你却托大,白白错失了大好机会。”
杜子腾微微蹙起了眉头,“我与萧北梦打过一回交道,此子行事,看似乖张随性,实则审时度势,进退有度,他是不会再给你出手机会的。
而且,江破虏的话已经有了敲打之意,老虎再老,他毕竟还是老虎。
舟儿,你要记住,机会一旦错过,便很难再有。”
杜知舟皱起了眉头,道:“父亲,江破虏厉害不假,但那也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若是能请吴斜河出手,未必不能胜过他。即便不能胜过他,将其牵制住,肯定是能够做到的。”
杜子腾轻叹一口气,道:“舟儿,我们杜家祖上留下的这些香火情,用一次就少几分。能不动用,就尽量不去动用。”
“父亲,火龙珠乃是我们杜家的传承之宝,是我们杜家的荣耀象征,我们必须拿回来。
以前,萧北梦躲在学宫当中,我们拿他没办法。现在,他自己送到甘淄城来,我必须从他的手里将火龙珠给夺回来,还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杜知舟咬牙切齿地说道。
“火龙珠自然是要拿回来的。”
杜子腾抬眼看向了杜知舟,轻声道:“舟儿,你二弟不成才,我们杜家肯定是指望不上他的,杜家复兴的担子只能落在你的身上。
以前你年纪尚轻,我也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现在,你已经是九品元修,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将会踏入上三境。
你现在思虑问题、做事,不能再只管自己的快意恩仇,得做通盘的考虑,得去计较得失,梳理主脉支流。
一个家族要兴盛,后辈子弟惊才绝艳很重要,但又不仅仅凭靠这一点,还需要谋划布局,步步为营,做久远计。”
杜知舟嘿嘿一笑,道:“父亲,您现在正春秋鼎盛,家族之中的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还是由你来处理吧。我现在得一门心思的修炼,先晋入上三境再说。”
杜子腾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每次提及家族,你就是这副模样。父亲总有老去的那一天,你总要将家族的担子给扛起来。”
“父亲,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我现在还年轻,还不想背上这么一个沉重的乌龟壳。”杜知舟嬉笑着一张脸。
“好吧。”
杜子腾又长叹一口气,道:“为父也没有让你现在就执掌杜家,只是希望你现在开始,碰到问题,要转换思考的角度。
就拿萧北梦一事来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萧北梦定然知晓火龙珠对我们杜家的意义,他为何会在五年前借势从我们杜家拿走火龙珠,现在又堂而皇之地来到甘淄城?”
杜知舟稍作思索后,道:“萧北梦天生寒毒侵体,火龙珠正好有压制作用,他要火龙珠,并不难理解。至于他明目张胆的来甘淄城,不过是仗着学宫给予他的特席身份,有恃无恐罢了。”
杜子腾摇了摇头,“舟儿,你说的这些,都只是表象。你要擦亮眼睛,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要判断一个人的意图,得先对这个人的性格,人生经历做仔细分析。
太安城二十年,博得天顺第一纨绔的名头;学宫五年,成为学宫特席。
即便他这个特席,有很大的因素要归结于他南寒王长子的身份。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萧北梦不简单!从纨绔到特席,很可能就是他的精心计划。
若是这样的话,他来甘淄城,必定有所图!”
“父亲,你的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太瞧得起萧北梦了。”杜知舟说这番话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服气。
杜子腾摆了摆手,“舟儿,面对对手,你再如何高估对方,都不会出差错。萧北梦五年前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现在却能一拳把你轰退六步,尽管你当时没有动用元力。
这样的人,还不值得我们重视么?”
杜知舟皱起了眉头,半晌之后才说道:“父亲,萧北梦与我对拳的时候,他也没有动用元力,或者说,他并非元修。”
杜知舟被萧北梦给轰飞,不是光彩的事,他严令典猛和在场的骑兵军士,绝对不准对外说出对拳之事。
他碍于面子,也没有对杜子腾说萧北梦没有动用元力的事情。萧北梦的肉身比他还强,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此际,在杜子腾的点拨之下,杜知舟对萧北梦的看法急剧转变,已经将萧北梦当成了真正的对手。
“他的肉身居然这么强!”
杜子腾的脸上现出了诧异的神色,问道:“你的感知没有出现差错吧?”
“肯定是错不了的。”杜知舟轻声回应。
“萧北梦天生寒毒侵体,体魄孱弱,如今的体魄竟然如此之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学宫当中有了奇遇。学宫不愧为天下第一学府,竟是有改头换面的本事。”杜子腾出声感叹。
“父亲,萧北梦的年纪并不比我小多少,体魄再强,他现在连元修都不是,在武道一途上,成就有限,算不得一个大威胁。”杜知舟缓声说道。
“萧北梦可怕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能调动的力量,南寒、学宫,无论哪一个,若是能为他所用,都不是我们杜家可以应付的。”
杜子腾眉头微皱,道:“我们想要从他的手里拿回火龙珠,就要弄清楚他来甘淄城的目的。这样,我们才能有的放矢。”
杜知舟想了想,道:“父亲,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分析来分析去,始终不得要领,何不直接去问他?他有所求,我们要火龙珠,既然动用武力没有胜算,何不试着谈一谈?”
杜子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哈哈笑道:“我儿不愧为天骄,一点就通!我杜家复兴有望!”
……
朝阳初升,整座甘淄城都披上了一层金光。
一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豪华马车缓缓地停在了甘淄城最好的旅店——八方客悦的大门口。
旅店的伙计连忙迎了出去,正要前去迎客,待看到马车上的标记后,当即身形一震,连忙低头哈腰地退到了一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一位跟在马车左右的随从迅速将车门打开,而后弯腰蹲在马车旁边。
随即,一个身着锦衣、肥头大耳、脸皮白净红润的中年胖男人从马车中现出身来,踏着弯腰蹲在地上的随从的肩背,落在了地上。
胖男人看也不看缩在一边的伙计,径直进到了旅店,身边跟着八名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随从,前呼后拥,排场不小。
“领路,荷字号房!”
一位随从去到了一楼大厅的柜台前,对着正趴在柜台前拨弄算盘的掌柜发声,全然是一副吩咐命令的口吻。
掌柜抬起了头,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八方客悦乃是甘淄城最好的旅店,其掌柜在甘淄城中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官衙里头自然也有给他撑腰杆子的人。
一大早晨,就有不开眼的过来,对他颐气指使,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但是,当他看到胖男人的时候,先是一惊,而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露出了一脸谄媚笑容,同时扔了算盘,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急步来到胖男人的身边,哈腰说道:“宋大管家,这是有什么贵客要招待,居然让您老人家亲自过来?”
宋管家把眉头一皱,道:“不该问的不要问,赶紧带路,领我去荷字号房。”
显然,宋管家和旅店掌柜是老相识。
“得嘞!”
掌柜又是一哈腰,连忙走到了前头,给宋管家领路。
荷字号房乃是大套间,专门用来招待带着随从丫鬟的贵宾。
掌柜来到荷字号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
屋内传出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正是萧北梦。
宋管家带着随从来到八方客悦门口的时候,萧北梦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杜子腾终于坐不住了。
掌柜把门轻轻地推开,而后哈腰去到了门边,将路给让了出来。
宋管家在进门之前,先前一直高抬的头颅明显地低了下来,而且还揉了揉肥脸,将倨傲的神情变成恭敬的笑脸。
掌柜的看到宋管家的动作,明显有几分诧异,在淄州地界,他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够让宋管家做出如此折节的事情来。
宋管家感受到了掌柜的目光,当即一瞪眼,并努了努嘴。
掌柜的何等伶俐,当即朝着宋管家一哈腰,转身快步离去了。
宋管家这才迈开一双大肥腿,进到了荷字房。
八位随从也想跟着进去,却是看到宋管家用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当即吓得把头一缩,老老实实地守在了门外。
宋管家进得房间,只见一位年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记得这个人,五年前,就是他揍了二公子杜京,还大摇大摆进到了州牧府,又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州牧府。
“见过萧,……。”
宋管家跟随杜子腾多年,对杜子腾再熟悉不过,能让杜子腾吃瘪的人,那绝对是顶顶的人物。故而,见到萧北梦后,他第一时间弯下腰行礼问安。
但是,未等他把话说完,萧北梦便挥手将其打断,“你是州牧府的人吧?回去吧,告诉杜州牧,我今日没空去拜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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