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夏朔及时憋住，他真想尿出来。几乎就要碰到刘寡妇的鼻尖，两只眼睛冒着鬼火似的绿光，整张脸没有一点人气，冷飕飕的。
“快躲开！”
癞子头一声厉喝，夏朔肩膀被他猛的带起，整个人朝前跌去。一只黑爪擦着眉毛扫过，刘寡妇一击不中，登时脸色一狞，怒吼道：“都去死！都去死！”
夏朔连滚带爬的与癞子头退后数步，方才看清刘寡妇蹲在地上，脖颈伏低，身子拱起，状貌如野兽。
“迷獐子！”夏朔惊呼。
叽叽叽——
对方发出一串怪叫后恶狠狠的道：“夏朔，你该空了，空了！”
夏朔定了定心神，正想说话癞子头伸直双臂，径直朝前走去。他眼光发直，全身打颤，发痴似的想揽住刘寡妇。
夏朔赶忙阻拦道：“它现在是迷獐子，可不是刘寡妇了！这张皮子下是野兽！”
癞子头听见这话身子一抖，如梦初醒，颤颤巍巍的道：“阿凤，你......你还认得我吗？”
刘寡妇脑袋转了180度，接着又转了回来：“丑人！丑人！”
一口重重的叹息，癞子头流出两行泪水，突然仰天对月，哭泣道：“果然、果然！阿凤没了，阿凤没了！”
阿凤？对了，这刘寡妇名叫刘凤。难不成是癞子头整日思念，暗自将她亲昵叫唤。
如今只剩野物没了美人，故而才如此伤心。
夏朔正自揣测，刘寡妇尖细的嗓音传来：“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夏朔反问道。
对方两眼直勾勾的盯来，摆着刘寡妇的身子，身若无骨似的贴着廊柱绕了两圈，形状极似黄鼠狼。
“你将它藏在哪儿了？”
“什么藏在哪儿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夏朔甚是不解。
“酒没喝够！酒没喝够！”刘寡妇突然大叫道。
夏朔道：“的确没喝够，我还想喝呢。”
嘶——
刘寡妇嘴巴咧开，龇出牙齿，生气嘶吼。
“你......你要不是阿凤，为什么会背诗做饭放风筝？”癞子头眼里闪烁光亮，似乎还心存最后一丝希望。
“这皮子使怪，使怪！”
癞子头闻言宛如当头霹雳，竟而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夏朔赶紧弯腰搀扶，但见他紧咬嘴唇，泪水无声而下。
这张丑脸上涕泗横流，兼之秃头脓疮，乍看之下大要作呕。可又神情凄楚，悲恸哀绝，不禁令人心生恻意。
夏朔安慰道：“阿凤没了，你还有我这个朋友，你还有孙阿婆，还有肚儿圆。我们定给你找个比她还漂亮的！”
“阿凤......阿凤......”癞子头瘫软如泥，兀自念道。
“你......你别太伤心。”夏朔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抚他后背。
“还有我！还有我！”刘寡妇原地转圈。
“畜生！”癞子头突然骂道，捡起石头掷去，对方闪身一躲，接着掠空扑来。
夏朔挥拳打去，它扭了个身，踩在墙上，蹭蹭两声借力跳起，前爪上扬，瞬间挂中夏朔腰部。刺啦一声，衣服破出几道口子，点点鲜血飞扬而出。
不待反应，它又落到地上，迅速跃后几步，整条身子埋入黑暗之中，只露出一张绿瞳白脸来。
夏朔摸了摸腰，手上一湿，所幸不到骨头，伤的不深。他毕竟初愈不久，气血都尚未完全恢复，此刻只觉腰部火辣辣的疼。他咬了咬牙骂道：“说你是畜生还不乐意了，畜生！畜生！”
白脸眼中凶光大露，前爪在地刨了刨，四足一弓再度扑来。
夏朔早有防备，左手挥出，右手抓起一把沙土。他佯装挥拳，实则洒土。哪料对方斜身一蹿，就往癞子头跳去。
这下又快又迅，大出夏朔意料，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
癞子头本瘫坐地上，恍然失神，猝起变化间如何能有反应？
“快躲开！”
夏朔大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是他产生了幻觉还是风声作怪，竟听见一道尖锐的哨子声划过。
下一秒噗通大响，迷獐子如被一股大力弹开，狠狠摔在地上。刘寡妇的皮子已然由胸到肚凹陷了下去。
黑暗里夜色一涌，探出一只半人半兽的脸来。
“黑毛怪物！”夏朔惊呼。
此刻，癞子头的身旁露出那晚叫魂的黑毛怪物！
“癞子头不要动！”夏朔立即大呼，倘若此时他稍有动作难保不会被怪物一口吞下。
怪物绕着二人转了转，双目来回窥伺，突然闪身一扑，径朝迷獐子咬去。二者抱滚一团，互相扑打撕咬。
夏朔扶起癞子头，摸得他手冰冰凉凉，怕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黑毛怪物起初还占据上风，可很快那迷獐子凶性大起，不断挣扎，双掌飞舞，在它脸上挠出道道血痕。
吼——
怪物仰天嘶吼，阔口大张，黑洞洞的巨口冲着迷獐子的头颅咬下，要看就要连颈吞入。那迷獐子往下一缩，滑不溜秋，眨眼贴地蹿出，身条一掠，转而飞到怪物后背。
这下迅捷无比，怪物不及反应，便觉背部一痛。接着如数百尖针扎来，却是迷獐子黑爪翻转，不停上下捅刺。
怪物反掌拍去，迷獐子蹿高跑低，如一条泥鳅似的躲闪。
遽然之间，怪物便即落入下风。那迷獐子胜在一个灵巧迅猛，十指如钢针插下，快若虚影，带起片片黑毛，连同鲜血溅得刘寡妇满脸。
它身披人皮，但见刘寡妇浑身沾血，乱发之下一张妩媚俏脸又邪又笑。加之怪物哀嚎不绝，场中景象一时诡怪非常。
夏朔呆愣片刻，趁此时机正好逃脱，反手欲拉癞子头，哪知对方纹丝不动，好似看的入神了。
“癞子头！癞子头！咱们快逃！”夏朔急急低声催促。
癞子头还是不动。
夏朔更急，便要俯身揽腰将他扛起。却不想他重伤初愈，一使劲起身，癞子头纹丝不动，反带的他自己连连咳嗽。
“咱们走……走不了了。”
癞子头声音打颤，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一双眼睛直直的盯向屋顶，脸上露出惶恐表情。
夏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心里一凉，一股绝望之感霎时罩来。
但见四面屋顶上飘着一对对绿点，正如一簇簇鬼火上下起伏。
月光之下，竟是数不清的黄皮子。它们竟都悄无声息，不知何时来的。有两条更是跳到银杏树上，随着枝条摇晃。
“一、二、三、四、五、六……”
癞子头伸出手指细数，可越数就越想哭:“这……这数不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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