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百思不解，哪里知晓夏朔悟得《阴阳合欢熬战大法》此法修炼即要先去五脏，再化筋骨，最后仅剩外皮。

其中道理与失魂酒如出一辙，常人喝了，必然侵蚀五脏，将死垂危，哪里还有半分活力？然而这毒酒却恰合先空后有之法，再吸收天地灵气，自然不弱反强。

但这天地之气吸于体内，总有用竭之时。夏朔方才攻守全凭本能，情急之中无暇思索，一用而尽，犹如竭泽而渔。一股反噬之感随即涌出，顿时浑身无力，脸上冷汗涔涔，眼前一阵白一阵黑。

夏朔心跳如鼓，不由暗暗骇然：这《阴阳合欢熬战大法》虽然厉害，但反噬的也太快。我着急拿下这只迷獐子，这下虚脱失力反倒坏了！

二者同时默下，只得休憩调息，却都清楚谁先恢复行动，便能抢得先机杀死对方。

夏朔暗暗心焦，急急回忆书中所写，如何调息运气又如何吐纳打坐。此刻念转如电，平日不会之法，此刻忽然明朗通达。

不多时，鼻中隐隐有两股浊气吐出。映照在他脸庞上的阳光微微发生曲折，宛若被吸入口中，这毫末之间的变化叫人难以发现。

迷獐子察觉夏朔呼吸平稳，又见他沐在光中，周身焕发异彩，小腹伤势也不再流血。暗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怎么像吃了仙丹，数息之间就要恢复如常了！

夏朔只觉体内有股热气行运，充盈着五脏六腑，正自窃喜之间忽听得一声嗥叫。睁开眼来，但见迷獐子引脖长叫，远处的山林里响起一片沙沙簌簌声音。

跟着杂草起伏，蹿来几道绿浪。五六个黄脑袋同时冒出，接着飞身跃来，绕着白毛迷獐子叽叽叽的怪叫。

这下看的清楚，却是六只黄鼠狼，团团而转，最后一齐转头看向夏朔，黑瞳里射出怨恨目光。

迷獐子发出叽叽叽的命令之声，黄鼠狼转身奔向地上孙阿婆的皮子。

它们衔住人皮，拉开撑平。接着聚在胸脯前，伸出尖爪，扯过自己身上的毫毛，如似人手般翻转缝合。眨眼的功夫胸脯处哪里还有破洞，却是平整如新，丝毫不见异样。

一只黄鼠狼叼过凳上的脸皮，爪尖如勾，快速缝到脖上。又将几处伤口悉数完成，片刻之间，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重焕光彩，如若不是眼眶乌黑空洞，便要以为孙阿婆躺在了地上了。

叽叽叽！

黄鼠狼们一阵兴奋，转又跑到迷獐子跟前翻倒身子，肚皮朝天，仰卧而下。

夏朔看的惊奇，猜想这黄鼠狼莫不是在撒欢邀功。哪知下一秒，迷獐子张开尖嘴，一口咬住黄鼠狼的脖子，用力吮吸，鲜血霎时汩汩而出。

那只黄鼠狼全身颤抖却不反抗，眼中光芒渐渐黯淡，最后四肢齐张没了动静。

第二只黄鼠狼紧随其后，翻转肚皮，倒地仰卧，同样也被吸血而死。接着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

六只黄鼠狼竟全部仰翻在地，动也不动了。迷獐子嘴中满是猩红，牙尖不断有血珠滴落。待喝饱餍足，一扫颓败之色，瞳孔里隐隐射出红芒。

“为了治愈你自己竟然不惜蚕食同类，这也太过残忍！”夏朔不忍道。

迷獐子声音变的尖厉：“为了振兴我族，死几只同类算什么。便是让老身我去赴死，只要有裨大局那也不在话下。”

夏朔眼见六只黄鼠狼皆是甘愿赴死，虽是兽物，但果敢坦然之貌较之于人类还强三分。

颇有无畏赴死，舍生取义之勇。它们未得灵性，不具神通尚能如此。那千千万万的族类岂非......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夏朔精神一激，忽生惊惶之感。不及细想，眼前白影一闪。他立即双拳齐出，轰向对方面门。可刚出一半，一道劲风含着呼啸之声扑向额颅。

他打了一惊，好快！比之刚刚还要快上数倍！

一念闪过，便斜头欲躲。眼前闪过一对绿芒，迷獐子的三角尖脸突然冲近。

腥！

血色大嘴朝着脖颈咬来，夏朔张手一抓，拽着皮毛使劲一拉。迷獐子发出叽的一声，转头就向手臂上绕去。

夏朔连拍三掌不中，眼见它宛若一条大白蛇顺臂爬来，眨眼缠到了腰上。

这下令他十分骇异，对方竟在自己前胸后背闪转腾挪，瞬息之间已爬了数十个来回。

且它所过之处，劲道颇重，利爪剜入肉中，带起条条血痕。

夏朔顿觉浑身刺痛，如有千百把刀刃不断砍来。心慌之下，招式大乱，不多时便气喘吁吁，显出摇摇欲倒之象。

叽叽！

迷獐子跃到地上，舔了舔黑爪道：“既然你不肯交出皮子，那就别怪老身我了。”

夏朔口呕鲜血，勉强撑着身子道：“你个老妖精，下手还挺重，我呸！”突然吐出一口血痰喷向对方，迷獐子轻轻往后一掠便即躲去。

它正要说话，夏朔猛然朝左方奔去，扑到地上人皮，一手拽着脸，一手扯着腿。撕啦一声，「孙阿婆」从中而断，裂出一条大大的缝隙。

嘶！

迷獐子嘴鼻一狞，眼中射出凶光。

“就是死，我也不让你拿这人皮干坏事。”说着夏朔抬起手来，五指挠向自己的面目。

其实他方才亲眼目睹黄鼠狼修皮一幕，如何不知即便撕裂人皮，对方也能再行修补。可到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其他。只觉坏了人皮，迷獐子便再也无法以此作恶。情急之中，也要毁了自己的皮囊，便是死了，也不叫妖物得去。

迷獐子见夏朔欲要自毁脸皮，登时蹿出，踢中他的腹部。夏朔吃力不住，踉跄后退两步终于倒在地上。

“垂死挣扎，又有何用？便是没这老妇的皮子，我等仍有十个百个法子。终有一日，自会荡灭村庄出了山去。”

夏朔身受重伤，力竭不支，躺在地上嗓音沙哑的道：“如若你们真的很厉害，怎么不直接杀人取皮。还要弄什么失魂酒，扮人装鬼也太麻烦。”

迷獐子发出叽叽怪叫，嘴角勾起，一张兽脸笑的极为怪异：“你懂什么，我等通灵修行。学人语做人样，都是很有趣的事。何况你们人类胆小畏死，若是直接杀之抢皮。那皮也不鲜，无法供养。唯有喝了失魂酒，慢慢熬磨，去脏器存皮囊，我等再取而代之便可一世为人。”

“费尽心血也不过是想变为人类，却不知人也有三灾六病诸般苦恼。”夏朔话有不屑。

“你们吃斋念佛，修道炼身，妄图成仙。我们想变成你们，你们想变成神仙。这又有何区分？”

夏朔听了不觉一怔，是了，兽物未成人不知人之疾苦。那仙呢？是否也有人所不知的隐疾。人想成仙与它们想变成人，这二者追求又有何异？

“无非你们生来有灵，握先天之力。我等还需先成为你们，再借着你们的壳......”迷獐子忽而顿下，接着重重的一字一句道：“修炼成仙也非不可，这何尝不是我族的大道！”

“这大道建立在同族之血，人皮之上，即便是道也是魔道。”

“若能不再为兽，纵是魔道又如何？！”

说罢，它昂头伸颈发出嗥鸣，鸣声随风四散。慢慢的，远远传来另一股叫声。接着东边传来一股、西边又来一股......

骤然之间，四面八方或高亢、或尖锐、或凄厉，同时响起阵阵兽叫。好似有无数黄兽冲天而鸣，声浪起伏如潮，仿佛千流归海向小小农舍奔涌灌来。

夏朔耳鼓震动，大觉难受，正在环顾四周。不知从哪飞来一群乌鸦，盘旋当空，呱呱乱叫。

“我族大道就是鸟兽之道，虎豹之道，万兽之道！”

乌鸦群绕空不去，遮天蔽日，好似一片大大的乌云盖住了阳光。

一时间白昼如黑夜，一对绿眼在昏暗之中射出异光，阴森森的盯着夏朔。

这般场景当真如坠幽冥，夏朔惊骇之余陡生绝念。犹如死神临头，鸦群高山都要朝自己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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