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刚时,关口镇码头附近的顺河街这边所有人知道一个消息,那就是昨天差点烤熟的酒楼学徒醒了。
“你听说没有,那小学徒在杏林堂醒了?”
“哎呀,恭喜恭喜,牟老郎中的医术更高了,这可是我们关口镇的幸事啊!”那人说得开心,对着周围人拱手行礼开始相互恭喜。
旁人开始纠错:“听说不是牟老郎中救的,是顾家自己的郎中,好像还是女子。”
那人不信:“自己家有郎中,怎么可能还送到杏林堂来,你这就是胡说八道。”
“哎,真的,顾家人还在杏林堂呢,顾家自己还有医馆,叫什么金针堂。”
“金针堂……怎么没有在街上看到过?医馆开在哪条街?”
这下是闻迅赶来的马船工回答的:“就在大石梯上许家宅子,石上居,石上居你们总该记得吧!我还在那里扎过针。”
大家当然都记得石上居,于是几个闲人就将马船工围住,听他说自己肩膀疼,结果顾郎中用鼻屎大的艾柱烧手,只用两次肩膀就好了。
“啧啧啧,这顾家还真有郎中了!”
这些人在议论金针堂,杏林堂里面,牟老郎中坐在中堂慢慢品茶,脸色有些不好看。
昨天晚上他熬了半夜,此时这脸色分不清是困的还是气的,黑沉沉没有一丝笑意,就连两条长寿眉都耷拉下来了。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中年男子,是他两个大弟子,也是杏林堂的郎中。
而牟老郎中身后站着赵平,这偏宠是格外明显。
老郎中看着那两人,缓缓沉声道:“昨天晚上顾家把人从阎王殿拉回来,我亲口答应留下调理,你们若是为了那些言论将人送走,杏林堂的信誉就不要了!”
牟老郎中的大弟子姓严,叫严风舟,医术不是很出众,但擅长经营,医馆如今名利双收,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劳。
此时虽然师傅生气,他还是仗着自己深得师傅信任,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师傅,现在外面都说那小针医的医术比我们杏林堂强,要是还留人在这,我们费心费力调治病人,可好名声全被顾家得了,她这是踩着我们杏林堂的脸往上走啊!”
牟老郎中把手中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搁,看着自己大弟子语气沉重道:“你可知道杏林堂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想来你也应该知道,当年我从师五年出师,在关口镇开了一家小医馆。
没有师傅在旁边指点,得自己一点点摸索着来,会有多少疑难杂症,多少纠纷挫折。
遇到有问题只能自己彻夜翻找医书,寻找应对之法,几十年中遍访各处郎中草医,只望能多窥得一丝医理绝技。”
“可你们呢?从医二十年,把心思都放在经营之道上,鼠目寸光,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忘了自己的本份。
现在难得的病案送到眼前,那可是尚医局的秘术,能一天天看着患者调方拿药,诊脉问体,这是花多少银子都学不来的东西,你们还想往外推,愚不可及!”
两个郎中被师傅骂得灰头土脸,也知道师傅从一个普通郎中兴建起杏林堂,成为关口镇周边几十里最大的医馆,每天都是在学习之中,也痛恨不求上进之人。
此时两人不敢再顶嘴,赶紧跪下:“师傅,徒弟错了!”
牟老郎中摆摆手:“算了,你们也是为了医馆名声着想,人到中年,拥有的多了,所谋就多,这也怪不得你们。”
“至于你们担心顾家那女子会踩杏林堂,大可不必这样想。
因为人的记忆都短,只要时间一长,世人只知道是杏林堂救治危重,谁又记得当时施救的真正郎中是谁。”
杏林堂能有今日,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牟老郎中年轻时就经常邀请其他郎中来这里云游坐馆,等自己的弟子开始坐堂才没有邀人了。
大部分患者不记得来过什么郎中,只知道是在杏林堂看病。
师傅说的道理他们都懂,只是很久没有人踩过杏林堂有些不习惯。
大弟子严风舟目光落在赵平身上,说到底还得自己强才行:“小师弟聪慧,又有师傅天天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将来必定能够成为我们杏林堂的门柱子。”
小师弟越是有名,杏林堂能挣的钱就更多,他这个主事自然是开心的。
此时他看赵平的眼神都跟看招财猫似的。
说起赵平,牟老郎中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昨天你师弟在旁边看着那个顾姑娘扎针,虽然没有学全,也窥得一二,等他琢磨出来再教你们。”
两个大弟子立即对赵平拱手:“师弟,师兄们可就望你传授几招了。”
杏林堂里兄友弟恭,其乐融融,金针堂的顾沐云还在床上躺着。
她本来想起床,可才一抬头就头晕眼花,好像身体被抽空,而且寒热往来,浑身难受。
没想到用上心神意念的行针后劲这样大。
翠青一直守在旁边,见顾沐云醒了忙道:“二老爷刚才回来过,说金水喝了药没事,让你放心歇着。
小姐,你昨天晚上回去睡得很不踏实,又出了一身汗,看你脸色很不好,今天就别再去了,有什么事我会让小陆子去医馆打听着 。”
顾沐云听到顾二伯回来过,还说金水没有再严重,心里稍松,但还有让小陆子去杏林堂探视,有任何消息都赶紧回报。
金针堂今日没有开业,大家都知道顾家出事自然可以理解,此时满镇谈论的就是抓“小方子”。
只是时间过去一夜,小方子像是插了翅膀一样飞不见,顾长水、顾砚山几人把镇子里外翻了底朝天,一夜没睡,也是精疲力尽。
临近中午时,有船工终于发现对方行踪。
在离镇二十里,一处隐蔽河岔的一户鱼棚里抓到人,已经带回鹤庆酒楼。
消息是小陆子传回来的,顾沐云一听就立即出门:“翠青,我这就去酒楼。”
她休息一上午,已经好很多,现在听到终于抓住凶手,一定要亲眼看看是何种人,才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鹤庆楼的柴房里,小方子五花大绑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顾长水一脚踹在他脸上,恶声道:“你想得一个痛快,那就把为什么害金水说清楚。”
小方子其实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只是身形瘦小,看不出年纪,此时眼睛肿得睁不开就更看不出了。
他被踹得满地打滚,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哭喊道:“谁叫他抢了我的位置,那是我的位置。
东家早就答应过,只要我好好干,以后就让我进灶房学厨。
我已经在酒楼熬了十年,十年啊,每月连工钱都没有拿过,结果被他抢了,他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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