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清凝悄悄瞥见他展颜,这才继续说,“世子气度不凡想必心胸更是海量,方才清欢的冒犯,不要与他计较可好?”
“......”
韩枭没说话,围着姐弟俩慢悠悠踱步一圈。
冬日午后的天幕忽现一层金光,直直朝前堂撒下,阳光晃在季清欢白净到近乎透明的眼皮上。
他垂着的掌心里,指尖逐渐攥紧。
这人若再不依不饶叫他阿姐跪下去,他就......
“你起来吧。”韩枭在季清欢面前站定,语气如大赦天下一般。
这是叫后面跪地的人起来。
季清凝小小松了口气,起身连忙放下纱帘。
韩枭则是盯着季清欢冷冽紧绷的脸庞,打量他此刻眉眼间捎带锋芒的样子,讥讽勾唇。
“....你姐姐倒是比你识时务。”
他哪里看不出姐姐故意伏低做小,只因怕他会收拾弟弟。
只是没关系。
他才懒得跟闺阁女子周旋。
毕竟已经想到更好玩的场面,迫不及待要对季清欢实施!
季清欢站在前堂门边,送阿姐离开。
阴晴不定的少年立在他们不远处,看着姐弟俩。
季清欢嗓音很低:“韩枭性情顽劣反复无常,你早些离开青源城不要久留。”
提防着一时兴起又要闹出旁的事。
“我记下了,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多学着变通些。”季清凝眼眶又红了。
此刻的担忧比她方才进宫时更甚!
那位世子虽然年纪小,但瞧着就不好相处。
弟弟跟在他身边无疑是伴君如伴虎,少不得要受委屈,她看的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还没多说两句话,韩枭就在后面不耐烦的催促他们。
“送完没有?这么舍不得不如叫她住一晚吧!”
磨磨唧唧的,又不是往后见不到了。
“......”
季清欢抿唇,不再耽搁的抬手把阿姐推远。
身量单薄的黑裙姑娘一步三回头,就此消失在视野中。
离天黑约还有两个时辰。
连日飘雪的腊月午后总算放晴,韩枭住的宫殿名叫‘琢玉殿’,取自玉不琢不成器,韩王亲手雕刻的。
花园里虽然大部分花草都已凋零,但墙角栽种着几棵红梅树。
梅花现下开的正好,一团团殷红花朵簇拥在枝头,花瓣拢着昨夜未消融的雪水滴落,清凌凌的好看。
一处能观梅的精致亭台里,四周都悬挂着玉色棉帘挡风。
韩枭盖着白檀刚拿来的黑熊皮斗篷,软金靴踩在榻尾扶手上,身子缩在斗篷底下就像插进墨盘里的一根狼毫笔,脸庞瓷白如玉。
他躺姿懒散,歪倒在又厚又软的靠枕间。
白檀正跪在旁边伺候茶水:“后天腊月初九是您的生辰,王爷说男子双九年华是大吉辰,要在宫里好好的办一场,给您庆生。”
“是么,”韩枭半闭着眸子冷笑,“是给我庆生?他是要借机训斥我,叫我瞧瞧他旁的儿子有多听话。”
跟训狗没什么两样,老把戏了。
“您多思了,说到底王爷还是最看重您的,”白檀看他表情蔫蔫的,又说,“王爷膝下有三个庶子,却从不费心督导他们的功课,只一心记挂您,这些都是我们瞧在眼里的,王爷最疼的就是您。”
韩枭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整个南部最好的!
不论有什么好东西韩王都先紧着韩枭。
只因他尊贵,他的嫡子也必须是最尊贵。
韩王本身年纪大了,对吃穿用度并不讲究,等韩枭看不上的东西他才会挑用,再剩下的就可以随便赏给妾室或庶子了。
其他方面也一样。
给韩枭授课的先生和武师父,都是南部最好的名师。
而三个庶子就不配跟他一起上课,只请寻常先生教他们认字就行了,武功更是一点都不许学。
因为韩王自己就奸诈,才更知道人心会被贪欲侵占!
他直接替韩枭免去‘手足残杀’这些事,不叫庶子们习武,也不叫庶子参与南部内政。
他把希望全寄托在韩枭身上,处处严苛教导。
一天问三遍韩枭的功课如何,一旦发现稍有不如意或是比不过季清欢,他就对韩枭动辄奚落嘲讽,乃至罚跪!
韩枭小时候也以为父王是爱他,毕竟爱之深责之切。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其实他只是被父亲当成工具驯养。
于是他开始叛逆!
故意浪荡顽劣不学好,做出种种不成器的模样气他爹。
但偏又生性要强,韩枭不会把这些说不清的难受往外说。
所以旁人只觉得韩王是太看重韩枭,把儿子宠到天上去,恨不得日日挂在心尖儿上!
就连贴身侍卫都这么认为。
白檀抬手斟茶:“王爷是待您严厉了些,可咱们南部家大业大,他是怕您往后一个人撑不起来,这才在平日里严苛督促.....”
他觉得父子之间怎么就莫名其妙敌对了,还是早些化解的好。
“我瞧你近几年废话越来越多!不如别当侍卫了找间茶楼说书去,”韩枭不耐烦的瞥他一眼,根本不想听,“季清欢呢?”
“......”
白檀沉默了。
与此同时,亭台后方的一处偏殿里。
季清欢垂眼坐在软凳上,表情就像面对着一盆屎。
他面前的桌面摆着一套浅粉色女子罗裙,粉花绣鞋,粉色手绢,粉色披纱,以及绣着粉棠花的....肚兜小衣。
拿衣裳的小厮又进来了,手里捧着托盘。
“季少主....呃,世子还在亭台里等着呢,您还是早些换上吧。”
小厮表情尴尬的把托盘放下。
这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粉绒绒绢丝花,叫季清欢戴头上的。
怕是勾栏里的姑娘都不必打扮这么娇嫩,从头到脚都是粉色,腻的没眼看。
世子不是品味不好,这是故意叫少年穿上裙装啊。
桌上的茶水都不冒热气了。
季清欢抬头看一眼门外,屋檐上的冰锥正一点点化水滴落,阴冷瘆骨。
他问:“我阿姐出宫了么。”
“是,我们已将季大小姐送回城里。”小厮说。
“......”
季清欢蓦地伸手攥起粉裙,起身往后面屏风走去。
总要满足狗韩枭的恶意戏耍,他们一家人才能好。
衣裳罢了,无所谓。
总比家里人丢了命强。
他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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