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澄三人俱是一身白衣长袍，正是周衍特意在汉服店买的仙气飘飘的款式。
梁武直直盯着逐渐走近的三人，腰间的刀已经出鞘，表情也越发凝重。
他竟然看不出这三人的底细！
单从外貌来看，这三人的确长得好看，可长期饥饿导致的面黄肌瘦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养好的，梁武一眼就能看出他们遭过饥病。
可他们却穿着灾民绝不会穿的精致布料，织工精密到看不见纹路，衣摆印着暗银纹样，腰间坠着剔透而色彩繁丽的配饰，是一身寡淡白色上最为亮眼的点缀。
更让梁武无法理解的是，他们眼中分明有着对官兵的恐惧，可另一种称得上狂热的情绪却让他们高高扬起下巴，显出了超乎人上的自豪！
“你们知道防治疫病的方法？”梁武点了五个身材精壮的军中好手跟在自己身后，又示意其他所有军士原地待命，这才持刀走出军营，站到宁白澄三人面前。
宁白澄点了点头，“神仙大人怜悯仁慈，愿意赠予信众他的恩典。”
梁武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只有成为所谓“神仙大人”的信众，他们才愿意给出治病的方法。
“......口说无凭，我恐怕很难相信你们。”梁武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视线依旧紧紧盯着宁白澄的双眼。
“当然，神仙大人宏愿滔天，即便你们此刻并无信仰，神仙大人也愿意与你们进行一场交易。”宁白澄微微一笑，“神仙大人可以赠予你们粮食。”
与驻扎在化城郡外的军队进行交易，这是周衍在决定对所有染疫的灾民进行隔离后就产生了的想法。
隔离染疫灾民，需要的不仅是药水、食物之类的利益诱惑，更重要的是能够杀鸡儆猴的暴力手段。
因此，与本就代表着暴力和权威的军队合作，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若他们愿意成为信众，可予他们治病的药水。”
“若他们不愿成为信众，也可予他们粮食，并且允他们来观察病人好转的过程。”
周衍当然不认为一个率军打仗的军官，会毫无理由轻信“神仙赐药”的说法，但药水能否生效是未知数，白花花的粮食可不是。
如今处处粮食短缺，驻扎在外的军营中食物更不会充裕。
在饥荒年代，粮食就是最有效的通行证！
果然，在宁白澄说出“神仙大人可以赠予你们粮食”后，梁武眼中便闪过一丝不自禁的喜意。
“你说交易......”强忍住内心的渴望，梁武沉声发问，“要我们用什么换粮食？提前说好，烧杀抢掠的事，哪怕饿死，我们也不会干的！”
宁白澄笑容平和，“军爷无需担心，神仙大人并无恶意。”
“神仙大人怜悯灾民遭疾，欲将染病的灾民与无病的灾民隔离。只是请诸位军爷前去维持秩序而已。”
梁武一怔，“只要求这些？”
宁白澄点点头，“自然毫无虚假。”
“那你们要拿出多少粮食来换？”梁武皱紧了眉，“隔离灾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若是只有百十斤米粮，我们可划不来！”
讨价还价的话是这样说，梁武却也清楚，哪怕只有百十斤大米，他也会同意这笔交易。
——毕竟他此次出城也不过带了两百斤米，三百斤杂粮豆子，以及两日份的熟干粮，就算再怎么节省，也只够坚持二十天。
宁白澄笑笑，“神仙大人说过，交易存续期间，保证每位军爷每日八两米面还是可以的。”
“若是各位军爷想多得些，也可以一百二十钱一斗的价格买去，都是上好的米面。”
说着，宁白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将里面装着的糙米递给梁武看，“军爷可以过目，神仙大人保证，俱是这种品质的米。”
淡黄色的大米泛着油亮，乳白色的米胚极为饱满，布袋打开的瞬间梁武甚至闻到了淡淡的米香。
不像粮商售卖的已经发霉的陈米，也不像农家收获的干瘪的米粒！
这是再饱满不过的新米！
梁武双眼发亮，强掩兴奋，“我手下的所有兵，每日都能得到八两这种品质的米？！”
宁白澄不厌其烦地应答着，“自然，欺瞒军爷可是大罪，小女哪敢乱说。”
“神仙大人说过，交易期间，所有军爷都是一样的，”她目光望向军营角落里一座孤零零的帐篷，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即便是身体不方便的军爷。”
梁武自然听懂了宁白澄的话，他紧紧攥着拳头，半晌做出了决定，“好！我答应了！”
宁白澄展颜一笑，“愿神仙大人赐福与你。”
交易达成，宁白澄笑着邀请梁武，“军爷可想先去看看粮食所在？”
“也好让军爷放心，我们的储藏足够供给各位军爷。”
梁武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但他也不是假客套的性子，再加上的确担心对方开出的是空头支票，干脆点了二十个兵丁，跟着宁白澄三人回到了草庙。
草庙中二十个灾民经过一天的休整已经精神了许多，在蒙脱石散和抗菌素的治疗下，都已经止了泄吐，能够起身走动了。
小宁儿正跪坐在神像前听周衍讲神话故事。
“女娲用神火将五色石熔炼为石浆，补好了天上的大窟窿......”
女娲补天的故事讲完，小宁儿一双葡萄眼睁得大大的，期待地看着神像，“神仙哥哥，女娲真厉害！但还是您最厉害了！”
“要是小宁儿头顶的天漏了一个窟窿，神仙哥哥肯定轻轻松松就堵住了吧！”
原本只是随口讲了个故事逗小姑娘玩儿的周衍：“......”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好在宁白澄等人的归来打断了小宁儿的刨根问底，小姑娘噔噔噔地跑向娘亲，看见梁武一行陌生人也不害怕，露出两个小酒窝，甜甜笑着问好，“叔叔们好！”
“小宁儿，和娘一起去带叔叔们看粮食吧。”宁白澄没有错过梁武在看见小宁儿那一瞬的动容，她随手拍了拍小宁儿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脑袋。
“好！”小宁儿连连点头，“神仙哥哥刚才给小宁儿讲了女娲补天的故事！”
“但小宁儿还是觉得神仙哥哥最厉害！”
“神仙哥哥能治病，还能变出粮食来！”
......
小姑娘清脆的嗓音一路飘扬，听得梁武眼眶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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