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各位市民注意，今晚会有大雨，请大家带好雨具……”
听完天气播报的崔原忌关了手机，将阳台上的两株盆景搬到屋内，带上一把伞，拎着电脑包匆匆出了门。
“小崔啊，这么晚了还去上班儿？”楼下王大爷笑呵呵地一边召回鸽子一边和他搭话。
几只灰白鸽子从远处飞来，尾巴上的鸽哨呜呜响着，听起来萧瑟又悲凉。
崔原忌笑着说：“我局里有事，还要处理一下。”
“哎，这社会，没把年轻人的命当命，拼搏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是那五斤的木盒最亲……”
崔原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王大爷，您……在说什么？”
王大爷咧着牙齿干枯的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
鸽子都回到了笼子里，“咕咕”叫着缩成一团，闭上眼睛，仿佛大爷的竹笼是它最安心温暖的家。
“我梦到我的儿子，他在二十年的破鬼行动里牺牲了，进入轮回的话现在也应该二十岁了，他时常托梦告诉他过得好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
大爷无奈地叹口气：“我儿子一直托梦给我说，一直有人往他身上打黑颜色的药液……”
崔原忌安慰着大爷：“大爷，你是累坏了才会做噩梦。”
心里却暗暗发狠：实验是吗……早有耳闻，也猜到了是谁在干。可恨的是，现在缺乏铁证，根本没法控诉他。
崔原忌向大爷告别后，踏进了夜幕里，狠狠关上了车门。
崔原忌一路上都在反复排练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些台词来应付他那些老狐狸一样的同事。
今天的会议不仅仅是大家围在一起商讨一些事，更像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质疑，他崔原忌，今天不问出个三七二十一，誓不罢休。
正在走廊上，却听见背后有人戏谑地叫他：“哟，崔部长，好久不见呐。”
他放慢脚步，平淡地回道：“崔原美，你好。”他甚至不想多看崔原美。
这个男人身上每一块地方都令他不适，怎么看都像一个流氓。
跟这人名字仅有一字之差，简直就是他的赛博案底。
崔原忌匆匆往前走着，转角走进电梯里，用力按着关门按钮，生怕崔原美会跟他挤上同一台电梯。
很不幸的是，电梯门合上的一瞬又打开了，崔原美笑着说：“很不好意思崔部长，你得要和我挤一起了。”
崔原美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衣服上有隐隐的金色的花纹，像是蟒的鳞片 ，他全身都有一股湿冷的感觉。
崔原忌对他的疯言疯语置若罔闻，他直直站在中间没有一点让位的意思。
对方表现出来的敌意，往往能激发野兽的战意，崔原美笑容灿烂：“崔部长，难道你忘了院长修订的内部管理法则里第一条就是同事之间和睦相处？”
烟味、酒味、消毒水的味道，在他吐息之间散发开来，引得崔原忌忍不住想干呕。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卑鄙的勾当。”崔原忌语气平淡，口吻之间满是鄙夷。
崔原美深知崔原忌闻不了烟味，故意搭在他肩头吹了一口气，挑衅道：“几年前，我只不过是做了个小小的实验，崔部长就对我记恨到现在，是不是过于心胸狭隘了？”
你那叫小实验吗？偷偷研究病毒，操作不当泄露后，妄图利用名字相似，把责任推到我崔原忌头上，简直厚颜无耻。
“……和你多说无益。”崔原忌强忍住不适，甩下崔原美的手，懒得和他理论，径直走出了电梯门。
过了不一会，崔原忌实在忍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却听见电梯里传来“咯咯”的笑声。
崔原忌气不打一处来，他加快脚步来到会议厅，推开大门。
会议桌排两排，参会人员很有默契一样，四个人坐左边，另外两个人坐右边。他们正防备地盯着对方，并交头接耳着。
“本次作战失误，总共损失三十亿元。”
财务部长张胜率先报道，后勤部随后也发言：“从战场上打扫下来的装备，基本上全废了，现在库内物资紧张，恐怕不能再支持这样大规模的作战了。”
话音刚落，崔原美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张胜笑容灿烂，主动打招呼：“崔主任晚上好！”说完后给他擦了擦椅子。
崔原忌轻笑一声：呵，真是养了一条听话的好狗。
卢祝北站起来说：“这次我们牺牲了二十人，其中狂鹰小队全员覆没，让我们为他们默哀十分钟。”
众人纷纷站起来，低下头。只有杜博脸上是难以掩盖的快乐，听到狂鹰全灭时，他更加得意了。
默哀结束后，崔原忌把自已的文件投在投影仪上。
在众人注视下，沉着冷静道：“根据本部分析，这次的败因，在于鬼体内突然出现了一种未知的物质，导致我们的反a武器失效。”
他看向崔原美：“实习生们拼死带回来的样本，经过这两天的检测，想必你已经得出一些说法了。”
“呵，那是自然的。”崔原美悠闲自在地喝着咖啡， 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们从那些尸体里检测出了传说中的β蛋白，这次的异变，大概是出现了可以人造的β蛋白，投放到鬼的身上，使之强化。”
卢祝北思忖了一下：“等等，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尚且存疑，由实习班在【星球遗迹】商城内捕获到的婚纱女鬼，讯问结果如何？”
崔原美打开了一份文件，上面洋洋洒洒地写满了报告结果。
“这个女鬼原本是人类，因为被注射了a物质，所以变成了鬼。”
这样炸裂的发言说出来，在座的各位一点都不震惊，仿佛他们已经知道了“女人变成鬼”是怎么回事了。
崔原忌像看垃圾一样扫视了对面一遍，当目光相接时，他们都不自然地躲开视线。
崔原忌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下套：“那你认为，婚纱女鬼，和变异的鬼，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崔原美深知眼前的男人在给他设局，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说漏嘴。
“这或许是同一家实验机构，他们先用a物质做出了那个女鬼，后来得到了β蛋白，注射进鬼的体内得到了西北山区的变异鬼。”
崔原美的每一句话都印证了崔原忌的猜想。
此话一出，崔原美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或者喝了一口茶，或者摸了摸笔盖。
他们的反应，更加说明崔原忌怀疑得是对的——这些乌合之众，都参与进了崔原美的秘密实验里。
但是崔原美的态度，又让他举棋不定。他怎么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呢？
这时，杜博说：“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调查崔原美所说的实验室是否存在。”
卢祝北附和道：“人鬼媾和的恐怖组织，为害多年，想必这次发现，会成为破鬼事业的一大突破口。”
崔原忌沉默不言，狐疑的眼神，在崔原美和张胜等人之间来回徘徊。
“原忌，原美所说的那个实验室，是否存在，还需要你们信息部来调查了。”
“是。”
崔原美看着崔原忌意味深长地笑着。
卢祝北拿起了另一本文件：“那我们接下来谈谈武器订购的事吧。”
这时，张胜站出来，殷勤地给自已揽活：“武器订购这件事，您别操心，包在我身上。”
张胜僭越的行为一下子引起了杜博的不满：“副局还没说完呢，你插什么嘴？”
张胜傻住了，杜博锐利的眼神逼得他寒毛直竖。
“是……是属下不对。”
崔原美和杜博针锋相对上：“你擅自把实习班派出去让他们直面危险，为了保他们，又牺牲掉了整支狂鹰小队，这种先斩后奏的举动，也算是某种越界吧？”
杜博哪料到这花花公子居然敢顶嘴长辈，又一下子说到痛点上 老头一时无言以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无形的硝烟弥漫，大伙都闻到了一股子火药味。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卢祝北缓和了一些紧张的局势：“若不是杜博，实习生又怎能安然无恙地带回样本呢？”
崔原美觉得有理，笑着点点头：“还是卢副局，说话就是中听。”
他又对杜博鞠了一躬：“是我说话不妥，还请杜部长见谅。”
嘴上说得好听，不但没有歉意，还嘲弄地瞥了他一眼，杜博看得是心里又恨又痒。
崔原忌在桌底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卢祝北本来想给会议内容开个头，两个下属却差点吵起来，他深感自已没有得到尊重。
“既然这样，我们就坐下来聊聊采购的事吧。”
张胜还是不死心，又开始毛遂自荐：“卢副局，这件事，下属肯定给你百分百完成。”
“我还没说完……”
卢祝北正想念下去，张胜故意拔高了嗓子，跟他争话语权：“下属在这任职了五六年，一直没有建树，这次机会可让我好好表现。”
卢祝北捏着拳头，最终还是没发一丝火。
“行，用到你时，你再好好干，现在我先来谈谈我的计划。我打算在市场上进行招标，招徕能人设计出新式武器。”
他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到时候所需费用，就由张胜管理。”
卢祝北说完后，张胜笑着接受了任务。在领导的注视下，张胜表现得目中无人，似乎觉得卢祝北就是软柿子。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散会吧。”
于此同时，在卢祝北的家中，柳千影正在哄着妹妹柳千芊入睡。
常年随部队驻守在西南边陲的柳千芊，一回家就是水土不服，发了高烧。
“姐，我不想给二局的实习生当教练。”
少女抱怨着：“听说这群人染头发纹身打钉蹦迪，这不是小混混吗？谁要跟他们呆一块。”
柳千影轻柔地给她敷上湿毛巾，语气柔和：“但是千芊，如果你能把他们教好，不是很有成就感吗？”
“知道啦。”少女赌气地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不让人省心的妹妹睡着后，她走出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疲惫地捂住额头弯下腰来。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董事长，卢先生的会议已经结束了。”
“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电话那头简单说明了一下会议情况，小心谨慎地说：“您猜的没错，二局里局势很不稳定，跟卢先生作对的那帮人，今天开会格外嚣张，还请您和卢先生千万注意。”
“继续关注。”
“明白。”
她挂了电话，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这些天刚好是惊蛰，不停地下雨，空气潮湿，气压变低，很难让人变得开心。
柳千影接任柳氏银行的一把手后，她致力于多元化投资，把手伸向各行各业，救了一大批运营不善的中小型企业。
这些企业像藤壶一样，没有一点自主性，全仰望着柳氏银行给口饭吃。
柳千影的目的达到了，但这么做实在费心费神，更别提她还要担心卢祝北。
明晃晃的车灯破开雨幕，停在别墅楼下，两个仆人打着伞去接卢祝北。
柳千影打开门，只见崔原忌扶着烂醉如泥的卢祝北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怎么又喝醉了？”
“抱歉，嫂子，祝北他今天开会不顺心，嚷着要喝点酒消消愁，我也没能劝住他。”
崔原忌微微松手，卢祝北不可控制地往一旁倒去，幸亏管家老顾接住了他。
柳千影微微一皱眉：“老顾，给小崔准备个客房，再叫厨娘备点醒酒汤。”
“今天开会发生了什么？”
崔原忌思考了一下措辞：“简单来说，今天有人，一直在插嘴，不让他说话，会议上还有人吵架了。”
老顾道：“老爷一直都是老好人，心软嘴软，叫他跟一群老油条同台叫擂，也属实是为难他了。”
柳千影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卢祝北，叹了一口气：“麻烦你了，小崔，这么晚还要送他回来。”
“嫂子不用这么客气。”
待卢祝北回房后，崔原忌打量起了别墅内的装潢——极尽奢华的中式精装，走到哪都是金碧辉煌。
在旋梯尽头，有一抹异样的色彩。
崔原忌走上去一看，是一扇巨大的宝石彩窗。
彩窗上却是西方宗教里的男性神，神圣肃穆，背后是一把邪恶的黑白色天秤。他手持匕首，怀里是个开膛破肚的婴儿。
画面极其诡异，似乎含有某种不祥的隐喻。
听到管家过来了，崔原忌连忙下来，坐在沙发上装作在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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