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1点打的,人是1点35到的。
顾柏礼正靠坐在医院病床上,腿上摆着笔记本,袖口半卷,气色红润,看到来人,还笑着喊了声“卿卿”。
时卿呼吸微微喘匀了,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门。
身体开始回温。
恰巧此时特助从走廊拐角走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简约的纸袋,见到他明显松了口气,浅笑着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唐先生好,这是顾总给您订的,取的时候费了点时间,还请不要介意。”
时卿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杯草莓牛奶。
里面的冰块刚好化开,触感冰凉,夏意正盛,这样的温度反而是最舒服的。
时卿转头看向里面的男人,顾柏礼唇角勾着熟悉的笑,漆黑眼瞳盛着缱绻柔光,问:“卿卿不进来吗?”
时卿提着袋子就进去了,直接用杯身贴上他冷俊的脸,咬牙,嗓音微哑:“顾柏礼!”
顾柏礼倒吸一口凉气,乖顺地覆上他的手背,弯着一双眼眸笑容讨好地蹭他:“卿卿别生气。”
时卿二话不说揪住他的耳朵尖,轻骂:“混蛋。”
说什么病重垂危,怎么都唤不醒,说什么没有求生意识,躯体忽然没了情绪反应……谎话怎么离谱怎么来,偏偏时卿还信了,真以为融合出现了问题,让两世的爱人魂飞魄散,不得善终。
顾柏礼小声讨饶:“卿卿,门口还有人呢。”
时卿偏头看去,房门早已被特助关上,哪还有半点人影?
“顾……”
吧唧!
脸颊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时卿眼神微微错愕,男人微微仰起头,亲一下,又亲一下,眼尾漾着艳色,活像个吸人魂魄的妖精。
时卿极少见过他这般模样,成精的狐狸似的,就差没写上“勾人”这两个字了。
心脏彻底落回实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在办公室晕了过去,半途醒来,想着让特助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你。”
顾柏礼自觉接过那杯牛奶,撕开包装,插上吸管,讨饶地递到时卿嘴边,“已经没事了。”
时卿咬住吸管,狠狠磨了磨牙,又瞪了他一眼,才宽恕似的把牛奶接了过去。
顾柏礼心都软了,抱他的腰又蹭又拱,嘴里说“下次不敢了”。
时卿淡淡睨他一眼,“那枚银玉呢?”
“碎裂了,在我办公室放着。”顾柏礼抬眸,“下次去我办公室看看?”
时卿当不知男人那点隐秘的小心思,点头。
又问:“都想起来了?”
顾柏礼深深凝望着他:“是,都想起来了。”
“还难过吗?”
顾柏礼摇头:“很幸福。”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时卿的脸颊,目光温柔虔诚:“我等到来生了。”
时卿将心中的酸涩强行压下去,眨眨眼睛,平静反问:“还吃自己的醋吗?”
“………”
顾柏礼唇角的笑意一寸寸僵硬,脑海像过慢镜头一般,精准投放出自己犯蠢的一幕幕。
英明一世的摄政王,位高权重,满身功勋,即便放眼千年,其功绩在史书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谁也想不到,王爷的历史,竟真是用墨水泼成的。
小老虎终于不用再忍,放肆嘲笑出声。
他拿出早就录好的视频合集,问自家宿主:“大人,您需要备份吗?免费高清的哦~”
时卿唇角微勾。
顾柏礼抬手捂脸。
夏日炎炎,时卿还有最后几场关于云倾的重头戏,可不知是不是他身上的气质太干净了,还是最近被顾柏礼黏着亲太频繁了,总找不准状态。
瞧着似乎没有问题,可就是哪里不得劲,导演盯着显示屏,琢磨几天都琢磨不对味儿。
有一天,何岳宏拉着时卿坐在小板凳上讲戏,穆景云和几位主演脑袋凑过来听,时不时发表意见。
何岳宏听着穆景云的分析,灵光一闪,终于摸清了迷雾之下藏着的关键点:“你心底的恨意不够深重。”
穆景云猛的一拍大腿,激动道:“对!就是这点!”
时卿疑惑抬眸,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示意他继续。
“云倾这个人物底色便是黑暗的,深重的,他的所有信念,甚至活下去的动力,全都来源于心底的仇恨。”
穆景云对这个角色印象最深,加上经常和时卿对戏,此刻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唾沫横飞。
“他要为阿母报仇,不止是杀死那个官员,更是要颠覆这个皇朝,这是一种自杀式的偏激的复仇方法。
这个人格底色便是如此,厌世,自毁倾向严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甚至可以牺牲所有,包括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但你太干净了,你能理解他的复仇动机,却无法完全共情他的心理,所以我们从你眼中看出的仇恨太薄太淡,只以短期目的为驱使。
就好像是剧情发布的任务,我应该复仇了,我该停手了,玉书死了,我又要开始报仇了。”
“还是存在演的痕迹。”何岳宏接话,“你的执念不够深重。”
另一位前辈开口:“云倾的仇恨藏的太深,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即便后期受玉书影响,从军报国,上战场,或许也并非出自对方真心。”
时卿凝眉,陷入沉思。
他好似……的确无法完全理解。
“云倾选择从良,难道不是仇人已死,加上与玉书相认,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吗?”
时卿虚心请教,“就像玉书说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何岳宏挠头,虽然也是这么个理,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卿卿你认为的‘从良’呢?”
穆景云也道:“不能把我们的观念信仰代入到云倾身上,他和玉书是两个极大的反差,玉书是天上月,云倾是潭中泥——虽然这样说不太合适,但你理解的时候可以这么想。”
时卿神情微怔。
“我当初一眼就敲定了玉书这个角色,将他交给你来演,那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或者说,你身上有玉书的气质,这种独特的气质目前在圈内无人可以替代。”
“但云倾的选角却犹豫了许久,不是针对你,其余演员中也找不到合适的,主要是云倾这个人物太复杂了。”
“他底色是暗的,可表现出来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一面,到后期更是直接‘成为了’玉书,和玉书面上瞧着无半分区别。”
“但谁都清楚他的灵魂早已枯竭,你就是要演出这种反差,演出这种感觉,演给观众看。”
何岳宏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耀,“其实你演成这样已经非常可以了,只是难得发现你这块璞玉,我还想再打磨打磨。”
穆景云:?
穆景云吃味,拍了导演一下:“哎,导演您早上还骂我来着,怎么到卿卿这儿,全成夸夸了?”
“你都老油条了还怕被说啊?”何岳宏哼声,“导演也是需要发泄情绪的。”
穆景云抄起袖子就要上,其他几位主演连忙去拽,还攀比谁被导演骂的次数多,打岔嬉笑着将这话揭过。
时卿也跟着笑,神色认真地道:“请给我一天时间,我会好好揣摩调整。”
何导满意,何导放心,左右今天也没他的戏,挥挥手放时卿回家去了。
对此系统表示:这题顾柏礼会啊!
“大人您想,您的王爷不就是这样的嘛?”
时卿蹙眉:“阿钰不是泥。”
系统:“……”
“嗐!”差不多差不多,小老虎摆摆手,给他分析一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撺掇。
“您可以请教他这种心理,好代入角色嘛,也能更进一步地了解他对不对?”
“您不想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时卿没法反驳,说实话,被他们这么一通分析,也确实好奇得紧。
前世,他被天灾人祸推着走,来不及和裴闻钰好好相爱,更来不及好好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感受他的心情。
但想来必定是不好受的。
时卿想知道,想更懂他。
中午休息时间,时卿准时叩响了顾总房门。
顾总表示他可太明白了。
只是顾总有条件,顾总的课不免费。
时卿:“……”
顾总理了理领口的褶子,轻咳一声,拍拍大腿,坐在办公桌后无声地抬眸看他。
时卿深吸口气,忍着羞恼坐过去,淡淡道:“这样?”
顾柏礼抱着他,下巴抵在对方肩颈,满身疲惫都被鼻尖冷冽好闻的清香驱散了,他蹭了蹭,轻声诱哄:
“卿卿,你应该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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