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时卿迷迷糊糊醒来,楚砚坐在旁边,正在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搜刮确认。
江知书给他的瓶子,不是白玉瓶就是黑罐罐,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我给你擦点药,很快就好。”楚砚亲吻他的眉眼,安抚道,“喝完粥再睡。”
楚砚将人安置妥帖,端起桌上的碗就要喂。
时卿就着他的手喝,不多时,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楚砚一愣,就连时卿自己也惊了一瞬。
时卿躬身蜷缩在被子里,无声掉眼泪。
“你………”
楚砚连忙放下碗,上前察看:“只是疗伤的药,江知书给……”
男人话音忽然一顿。
脑海中浮现出江知书的话——
白玉瓶。
楚砚下意识想要回去确认,冷不防被抓住衣角。
“…………”
在审核不让写的事情发生之后。
江知书再次被召进府。
一进门,就闻见了满屋散不去的旖旎,胆由心生,江知书没忍住瞪了楚砚一眼。
“你怎么又……”
“我的错。”楚砚声线喑哑,烦躁不安,“不小心上错了药,你快看看。”
楚砚心中懊悔,可那样的时卿,浑身滚烫,娇娇软软地缠上来,根本无法抵抗。
以至于下午又烧了起来。
江知书偏头,抬手飞快抹了抹眼,赶到床榻前。
折腾半宿,终于在夜里退了烧。
两人皆松了口气,坐在门外的院子里歇息。
楚砚拿了两坛酒,他睡不着,心烦意乱的也无人诉说,只道:“我要杀人。”
江知书给自己倒了一碗,烈酒下肚,堪堪将心里的苦意压下去。
不必问,也知道要杀的是谁。
“何时动手?”
楚砚给了他一份名单:“这些人,近期动手。”
江知书接过来看,都是一些与楚砚敌对的武官,身居要职,杀了才方便后期动手。
“这些人一死,陛下肯定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所以动作要快。”
只要死的够快,即便是怀疑也于事无补。
楚砚朝屋里看一眼,“先往东宫和皇子府安人。”
“知道。”
过了会儿,江知书又道:“楚砚,这是一条血路,踏出去,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皇权的更替,需要很多命去填。
而楚砚,不论成功与否都会彻底背负弑君的骂名。
楚砚闷头灌了一大口酒,哑声:“江知书。”
江知书闻声抬头。
楚砚只是说:“我留不住他了。”
江知书瞬间红了眼眶,烈酒烧腹,连心口都浸着苦。
酒过三巡,楚砚忽然站起来,闷头往里屋走。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男人从柜子里翻出锁链,伸手探进被子里,动作很轻地捉住他的脚扣上。
睡梦中,时卿试图翻身。
楚砚停下动作。
时卿没能翻过去。
楚砚无意识松了口气,默默到另一边捣鼓。
“我帮你杀,你别走。”楚砚超小声地说,“别离开我。”
顾执笔告假半月。
与此同时,以沈家为首,朝中武将接二连三暴毙,怀疑的种子在朝中生根发芽。
御书房,谢渊看着满几案的奏折,烦躁起身。
门口的公公道:“陛下,陈老将军有事要奏。”
谢渊冷声:“又是谁死了?”
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弯腰:“……回陛下,听闻是陈将军失足,溺水而亡。”
帝王盛怒:“把楚云枭给孤叫来!”
公公快步离开,不多时,又再度折返,只是步伐前所未有的凌乱。
跪地,神色惊慌:“陛下,三、三殿下……”
谢渊眸色狠狠一沉!
……
时卿躺在床榻之上,安静地听小老虎激动的汇报,比如某某将军死了,武官暴毙了。
如果说这些离奇暴毙的案例只是石子投入湖面,那么三皇子和二皇子的死,便是投入湖中的巨石。
朝野动荡,惶惶不安。
“楚砚和太子谢珂联手了,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最后必定会反目厮杀。”
“还有,两位殿下的离世成了压死李恩择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不会太好,已经准备给谢珂下毒了。”
时卿:“……”
然而等了那么久,时卿已经不指望他了。
废物一个,平白费了他那么多心思。
还不如楚砚下手来的痛快。
“您应该这么想。”小老虎安抚他,“李恩择过的并不好,这样心惊胆战地活着,整天担心自己会死,对他来说可能更加煎熬。”
“如果此次他能成功,那就如您所说,放他一马也未尝不可;如果失败,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时卿活动了一下手腕,刺啦作响。
他已经被锁了半个月,耐心告罄。
“系统。”
小老虎跳出来,“楚砚已经率军逼宫了,您确定要现在出去吗?”
时卿语气没什么起伏:“这笔账,我要亲自算。”
……
北燕皇城一片混乱。
楚砚父母早亡,谢渊给予他无上的权势和地位。那些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少年将军成就功名的基石。
论辈分,楚砚叫他一声“皇伯父”都不算逾矩。
如果将谢渊信任的人排榜,楚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手里握着北燕近半数的兵力。
因此,当楚砚率兵杀进皇宫时,谢渊许久没反应过来。
即刻有御林军现身,公公急声道:“陛下,您快走吧!楚将军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谢渊淡淡拂袖起身,不慌不忙,只是眼里浮出怒意:“他楚云枭手里有兵,孤亦掌握了北燕近半数兵权,该死的是他,孤为何要逃?”
说完,冷声骂道:“色令智昏的东西。”
原本谢渊都打算让两人奉旨成婚了。
内乱生,宫变起。
漩涡之下,无人能独善其身。
东宫,谢珂一人独坐在雅亭饮酒,狂风四起,树影晃动,他仰头看向来人,似笑非笑。
“起风了,你来作甚?”
李恩择十指搅紧,看着桌面的酒壶紧张地吞咽一口。
“来陪您……”
谢珂自是有无不可:“坐。”
李恩择坐下便不再说话,始终不敢抬头。
“从天阙阁回来之后,你似乎一直很怕我。”
谢珂今日心情好,纡尊降贵为少年倒了杯酒,“这几日更是见面都不曾。”
“你在躲我?”
李恩择小心翼翼接过,许是风太大,酒水洒了一点:“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谢珂觉得好笑:“你抖什么?”
李恩择目光扫过酒壶,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有点害怕。”
“你都家破国亡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谢珂笑着,一口饮尽杯盏里的酒,“区区宫变,怕他作甚?”
李恩择没说话。
“自古成王败寇,那位置父皇坐了那么久,也是该退了。”
眼前的少年太没威胁力,谢珂早已习惯对他倾诉,曾经更是连杀意都展露得清楚明白,此刻更不会隐瞒。
“待他们两败俱伤,本殿再率五万兵马,长驱直入,坐收渔翁之利。”
李恩择笑了笑,心思都在那壶酒上:“五万兵马,够吗?”
“本殿还有八万私兵。”
谢珂晃了晃杯里的酒,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纵楚砚权势滔天,终究是叛将,名不正言不顺,必要承受千古骂名。只有本殿才能继承大统。”
李恩择吞咽一口,举起手中的杯盏:“那就祝太子殿下……一切顺利。”
谢珂轻笑着和他碰杯,狂风大作,吹乱两人的发,衣袂翻飞。
李恩择用另一只手稳住手腕,心一狠,仰头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北燕的酒都太烈,李恩择喝完便激烈地呛咳起来,酒水沿着唇角溢出,他抬手捂住了。
见谢珂大笑出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肆意欢快,李恩择也跟着笑。
只是笑着笑着,就有泪流了出来。
“瞧你,喝个酒把自己呛成这样。”谢珂第一次温柔地帮他顺气,“顾时卿肯定不会像你这般。”
“顾将军……郎艳独绝,自不是我能比的。”李恩择咳道,“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俗人。”
谢珂只笑:“算你有自知之明。”
约莫着时机成熟,谢珂施然起身。
然而下一刻——
身形猛地一晃!
男人笑意收敛,看着少年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你……”
李恩择捂着小腹和嘴巴,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他蜷缩着趴在石桌上,仰头看着男人笑容惨白。
“殿下,我是真的……喜欢过您……”
谢珂恨不能提刀劈了他!
“可我太害怕了……我也好痛苦……”
李恩择呕出一口鲜血,字句哽咽,“顾将军那一剑,应该刺过来的……”
“我真的想活,可是没有了家,没有了南晋,顾将军也要走了……”
少年轻笑了一下,血与泪糊了满脸,也将那身蓝衣染成黑红。
“顾将军,活着好痛啊……”
坠落在地上,他仰头望着被风吹动的树梢,沉沉的天幕之下,轻飘飘枯败的落叶无根也无力。
涣散的瞳孔倒映出父皇母妃疼爱下的小少年,也倒映出南晋旌旗被火舌吞噬后,少年将军战甲白衣、孤绝凌厉的身影。
“您也……这样觉得吗?”
沉闷的倒地声没入狂风呜咽之中,风声呼啸着远去,将少年含泪濒死的呢喃送到他的将军耳边,时卿执剑于烽火中回眸,听到了风雨泣血的回答。
“顾将军!”江知书纵马而来,身后带着一队兵马,“皇城已被包围,陛下没有逃,将军刚从东门攻进去了!”
呼,这段写的好爽(明日应该能结束本位面)宝贝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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