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应治就不一样了。”老夫人接着说道,“那孩子从小就爱跟人计较,寸土不让。就因为你玩了一下了他一个木马,他能用刀把那木马剁成碎片。小小年纪,何其心毒。孙儿你还是不会识人啊。要跟孙儿媳妇好好学。”
“奶奶您英明睿智。我们都要跟奶奶好好学。”皇妃马上道。
“这都多少年了,老夫人还记得这些。”皇子笑道,心里又是温暖,又有些烦躁。以为老夫人是记着旧事偏袒于他,故对四皇子抱有成见。急于想为四皇子辩白,可又知道他说不过老夫人。何况还有皇妃这个跟屁虫。
“那个老三虽然板着一张脸,好像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其实这种人是最好打交道的。面上凶的人一般心里无毒。倒是面善嘴甜的人,需要加倍小心,他不是有所图,就是善于隐藏,是典型的分裂型人格。”皇妃被老夫人夸奖,又进一步表现道。
“那你肯定是后一种了?”皇子不由嘲讽道。说完又觉得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跟皇妃说话,不禁抿住了嘴唇。
换做以前,他会认同皇妃所说的。因为,他也觉得三皇子只是不善于交际。可听过四皇子一席话,让他对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看法均大为改观。
“你怎么能把我跟他比嘛!”皇妃情急之下倒是没听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辩白道,“你看人要看人的眼睛,眼睛是哄不了人的。”
“孙儿媳妇这话说对了。”老夫人赞许的看了一眼皇妃道,“人可能会伪装,眼睛却是装不来的。不小心就会流露出真实心意。应儿你要学会看人先看他的眼睛。”
皇子双拳难敌老夫人跟皇妃祖孙二人的四手,只得不再言语,心里却依旧不以为然。心想自己一天的跟各色人等打交道,岂能不如她们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会识人?真真笑话。
万寿节过后,热闹一时的朝歌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老百姓忙着为过年做最后的准备,收拾打扫,蚂蚁搬家似的往回搬着吃喝杂物。用他们的话来说,不到年三十儿那一天,什么时候都齐备不了。到那天爆竹一响,这就算万事俱备了。百官们看起来也平静如常,只是私底下却议论纷纷。都在说太子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圣上的千秋圣诞竟也不露面?而且听圣上那意思,这一时半会儿都是不会出现的。——难不成这段时间这太子……又有什么异常?话说上一次太子在朝堂短暂亮相,很多人心里都是将信将疑,都在等着太子的新动向,以作进一步的观察。可谁料那以后却再无下文。圣上对此也不做任何解释说明,倒让人一时无从猜测。
圣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勤政,万寿节一过便照常早朝。早朝过后,又要批阅奏折,又要和法师们同修,又要亲自教习几位小皇子的功课,每日只有午后才能有些许闲暇。
这一日,天阴了一日,像是又要下雪。可到了下午时分,太阳却穿过云层,透射出万丈光芒。圣上看着透进窗来的暖阳,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笔,移步窗前,活动着僵硬的腰身。
荣喜跟随了过去,离开圣上几步站着。像一只温顺又警觉的猫一般,不发出一点声响。
“你对东府的应皇妃有何看法?”圣上只看着窗外,并不回头,嘴里问道。
荣喜对女人不感兴趣。哪怕再长的美若天仙,对荣喜来说都是白费。他感兴趣的只是这个人对圣上有利还是有害。因此便道:“奴才在万寿节上,并没有对应皇妃多加留意。不过,据东府的人来报,似乎应皇妃和以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是疯疯癫癫,花钱如流水。”
圣上点点头,回身走到案前坐下。这倒是跟法师们的看法一致。他对于这位应皇妃还是耿耿于怀,这次借着万寿节,特意让法师们隐藏在大殿之后,偷偷为应皇妃一观面相。法师们也说皇妃的疯癫不是伪装。只是因为当日人多,未能测其气象。
荣喜看圣上并没有立时拿起奏折,便又小声说道:“不过,奴才倒是在席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哦?是谁啊?”圣上很感兴趣的抬起眼来,看着荣喜问。
“刑部司官徐子义。”荣喜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圣上恕罪,奴才把差事办砸了。”
圣上不知所以,看着荣喜,“一个刑部的司官,怎么能来得了朕的万寿节?”
“奴婢调查过了,刑部要来的本是侍郎王大人。可王大人临来前突发疾病,腹痛难忍,正好那徐子义就在身边,王大人恐迟来失敬,便让他代为前来。”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圣上马上问道。他从不相信什么奇遇啊,巧合之类的,所谓的巧合只不过是处心积虑的结果。
“哦,这倒没有。那王大人说他素有此疾,每遇紧张之时,便腹痛难忍。”荣喜道。
圣上轻蔑的一笑。随手拿起了手边的奏折。荣喜见此,只得加紧说道:“那徐子义便是仁泰茶楼案发之日,负责前往勘察之人。奴才去时,他正好在场。”
圣上此时已知事情的严重性,因此一言不发,让荣喜把经过说清楚。
“……,昨日在万寿节上,他必然是认出奴才了。后来遇到了应皇子,两个人朝着奴才这边说着什么,想来是知道了奴才的身份。那徐子义当时就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说仁泰茶楼不是毛贼所为。奴才怕他跟应皇子这么一对榫,这仁泰茶楼只怕就瞒不住了,若是传扬出去……”
圣上手上拿着的奏折一下跌落在书案上。
荣喜忙叩头说道:“那徐子义是个孝子,其母年迈,一向是在义王的药铺里为其母医治,跟应皇子相识也不足为奇。而且奴才一被发现就赶紧躲在了暗处,留神观察二人的表情,看应皇子好像是一无所知,只顾说笑。而且徐子义没多时就离席而去了。想来当时是没说什么。”
“这样危险的一个人,你竟然能留他到今日!”圣上隐忍着说道,紧握的拳头重重敲击在书案上。
“奴才以为……”荣喜没有说下去。
圣上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小小的刑部司官,跟荣喜这样一个大内总管,交集的机会几乎为零。可事情偏偏就这样凑巧,让两人又遇到了,还又加上了一个应皇子。
“那徐子义现在何处?”圣上问。
“奴才一早就去到了徐子义家,可那徐子义并不在家里。奴才已将那一条巷子的人都拘押了起来,包括徐母,以防走漏消息。只等着徐子义一回来,就可将其拿下。”荣喜忙道。
“拿住了徐子义便将其他人放了罢。”圣上摆手道。
“那,应皇子……”荣喜看着圣上的脸色问道。
圣上已经埋头看着奏折,此时头也不抬的说道:“朕自有安排。”
爆竹声声除旧岁,锣鼓阵阵迎新年。
在铺天盖地的爆竹声中,新的一年又如约而至。新年新气象,就在这一年春节,圣上大开方便之门,放开了对皇子们的禁令,不再限制皇子们出宫。这一下,除了五皇子和瑞皇子年纪还小,其余二三四皇子都如同出笼的野马一般,日日流连宫外,与一帮世子饮酒作乐。因此,这一年的春节过的格外热闹。
应皇子和皇妃几乎日日都会外出饮宴。府里的下人们也落得清闲。每日吃罢饭,不是歇息,就是三五成群,斗牌取乐。随意吃喝笑闹,瓜籽果皮散落一地。紫玉看不过,便只得自己收拾了。还得不时去往皇妃屋里看着炉子,怕皇妃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屋子里冷。
正又要过去看炉子,却见撒子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便站住了,问他可是皇妃有什么要的。
“哦,”撒子也停住脚说道,“晚间四皇子在画船上宴客,皇子怕河边风大,让回来给皇妃取一件衣服。”
撒子说着略一躬身,“有劳姑娘了。”
紫玉不由抿嘴一笑。这撒子看着粗野,其实是最古板的一个人,不像大麻花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讲究。这几日皇子皇妃外出,都是他给驾车,因此浑身上下也焕然一新。丫头们这才看清这撒子原来还很年轻,并不是她们以为的小老头。
“你且稍等。”紫玉说着,回屋拿了一件披风。想了想皇妃穿的衣裙颜色,又换过一件乳白色的鸵鸟毛,这才出来。皇妃穿衣服讲究配色,不能乱拿,要不她宁可冻着也不会穿。
撒子接过衣服,却没有立时走开,而是迟疑着说道:“我前些时在园子里捡到一条丝巾,……不知道是哪位姑娘丢的,也不好相问,就一直放在身上。”
撒子说着,一只手掏出那丝巾来,抖开了,让紫玉看。紫玉先一看那颜色,就知道是自己的,细一看样子,怎么不是呢。可这块丝巾遗失好久了,怎么现在才被撒子捡到?所以一时没有说话,只等着撒子的下文。
“只因这丝巾不是别物,故此不敢贸然处置。”撒子说着,把丝巾塞到了紫玉手上,“就把它交给姑娘吧。”
“哎,……”紫玉想要拒绝,可撒子已经回身走远了。
紫玉回到屋里。一想到这丝巾曾被撒子装在身上,上面有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就恨不得赶紧把丝巾丢掉,丢的远远的。可撒子说的对,这是丝巾,万一被什么登徒浪子捡到了,说她是私相授受,她可就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可不丢掉怎么办?她才不会用臭男人拿过的东西呢。紫玉想着,拿起剪刀就剪。
“哎?姐姐,怎么大过年的动起剪子来了?”雀儿嘴里吃着蜜饯,过来说道,“这好好的丝巾,怎么就剪掉了?”
“绣坏了。”紫玉说道,拿起剪子又剪了一刀。
“那也不能这时候剪啊!这大节下的,人家都不动针线,你倒好,动起剪刀来了。小心不吉利!”雀儿说着又走开,看灵儿她们斗牌去了。
被雀儿这么一说,紫玉只得放下剪刀,把那丝巾胡乱用一块布包起,塞进自己的箱笼里面。
撒子心里却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匆匆赶到酒家,赶上皇子和皇妃刚出来。冬日天黑得早,皇子和皇妃虽是一脸倦容,却顾不上歇息,就赶着去赴四皇子的夜宴。
今年是应皇子接任行首的第一年,一过初一,商会的,行会的,宴请就不断。这又加上四皇子和三皇子两位皇子。四皇子久居深宫,这乍一出来,面对这花花世界,恨不得夜夜笙歌。没有几天,便和这朝歌的世子和富家子弟打成一片。大家你方请罢我登场,把个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今天是四皇子做东,四皇子别出心裁租了一艘画船。画船停在河边的浅滩上,现在虽是天寒地冻,可文人雅士仍是喜欢来此吟风弄月。
“皇兄。”
“应皇子。”
见应皇子和皇妃进来,举坐都起立,纷纷招呼道。
“惭愧!惭愧!姗姗来迟,还请各位见谅!”皇子忙拱手和众人一一见礼。
“诶!皇兄今日能来,已是给足小弟面子了。”四皇子笑着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我这皇兄是从商会黄会长的宴席上直接来此。有此番心意,就当免酒三大白!”
“还未开席,四皇子就要为应皇子免酒,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罢?”
“是啊,不公,不公。”
席上众人哄然笑道。
这样的场合,皇妃只跟在应皇子身后,垂首敛目,保持微笑,做一个好花瓶。听着说话的人耳生,抬头扫了一眼,赫然发现封氏夫妇也在座中。看来今天新客不少啊。
“应皇妃如此光彩照人,想必应皇子是等着娇妻梳妆,故而才来迟了吧?”封氏瞥着皇妃,拿腔捏调的说道,“依我看不该免酒,倒应该罚酒才对。”
皇妃听出封氏不怀好意,可座中人多,不好跟她争执。故甜甜的一笑说道:“谢谢姐姐夸奖。”
把封氏的讥嘲当作是夸赞领受下来。倒让封氏一时不便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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