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秦府。
秦钟的院落。
待在自家的院子里,待在独属于自己的院子里,感觉截然不同。
宁国府那里的院子尽管也很好,尽管一切也是周全,尽管一切都好。
终究不一样。
却也有些小小的遗憾,比如……晚饭和老爹用过之后,便是没啥事了。
老爹让自己回房看书、读书、做经义文章,秦钟自是应下,就是少了姐姐在府中。
否则,还能够在姐姐的院子里玩耍玩耍。
目下,偌大的府中多为清静。
前院的东厢房之地,朗阔的上房之地,分成三个区域,外间、里间、床榻小间。
由着专门的漆雕梨花罩房隔开,更有百花祥云翠云屏风落地陈列,朱金黄杨雕银杏拔步床占地很大。
虽为一个简单的拔步床,但……这架拔步床功能极多,相连的小柜子、机关木窗、灵活的床帐、精致的做工应有尽有。
其余陈设也有变化。
自己亲自打造的小书房之地,由着自己提供的图纸,书桌打造的都与众不同,更为合心顺手。
更有连接的百宝格架子,一应需要时常使用的文房之物,都放在上面。
一些崭新的沙发、别样的桌案零散点缀。
此刻,秦钟一身轻便的青色长衫,坐于书桌后的软实沙发上,阅览文字书籍。
“少爷,这就是续接《射雕英雄》的小说文字?”
采月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双手不住按摩拿捏着,动作缓缓,轻柔有力。
“对!”
“是续接的小说文字。”
秦钟细细阅览手中的纸张文稿,时而皱眉,时而颔首,并不多言。
“少爷,您不满意?”
十多个呼吸之后,采月好奇。
《射雕英雄》的后续小说文字安排,自己是知道的,少爷不准备亲自动笔了。
而是将纲要写好,把握主要的情节脉络,其余文字交给别人出手。
这份稿子就是下午府外送来的。
“怎么说呢。”
“如果少爷我对于稿子的要求有十分,那么,这份稿子的分数只有五六分。”
“距离少爷我的要求差了一些。”
“笔风尚可,大致内容有了,却不够,若是让少爷我亲自给于修改,又太过于浪费时间了。”
“这一份一万多字的稿子,全部修改下来,花费的时间,都够少爷我亲自写一份的了。”
“罢了!”
“罢了!”
“恒王殿下当时的建议是不错的,人也选好了,只是……这样的稿子尽管也不错,距离少爷我的要求还不够。”
“还是少爷我亲自动手吧。”
“那人……,既然已经选入报馆,辞退不太好。”
“可以有别的用处,以为报馆将来之用!”
放下手中的文稿,看向眉清目秀的小丫头,秦钟摇摇头,那人能够被自己选出来,自然有独到之处。
《神雕》故事的开篇,自己和他说过一些人和事,还有大致情节脉络。
文稿之上,倒也都有存在,就是整体不太好。
尤其是一些具体的细节脉络……或许是自己没有将全部故事说出来的缘故。
把握不是很到位,因而逊色。
也并非都是他的过错。
修改?
太浪费时间了,基本上许多地方都要修改,尤其修改的时候,自己要照顾他的内容。
更为麻烦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亲自动笔。
然而,自己亲自动笔,又似乎会耽搁不少时间,稍有打乱自己的安排。
一些事情,自己想的简单了。
《京城娱乐日报》的销量越来越好,《神雕》若是连载,自己希望以最好的面貌出现。
而非手中的文稿。
“少爷,那……这样一来的话,那些小说文字会耽搁您看书呢。”
今儿下午的时候,老爷和奶奶来院里的时候,于她们都有吩咐的。
比如,让自己等人多盯着少爷读书,如果少爷不读书,要告诉老爷他之类的。
读书?
老爷其实不用提点的,在宁国府的时候,戌亥夜晚,少爷都是读书的。
之前《射雕》连载期间,少爷晚上都要花费一个时辰左右落笔。
一个时辰。
少爷这两日还在说,若是报馆那边的人笔风、稿子不错,他就可以省心了。
现在,又要耽搁时间了?
“的确会耽搁不少时间。”
秦钟扫着手中的文稿。
《神雕》的故事也不短,大体一个章回两三万字左右,四十个章回?
一百多万字!
一日写半个章回,也需要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
自己在府中闲暇的时间,也就半个多月,明年上元节后,自己就要前往城外白石书院了。
那里肯定要用心读书的。
花费时间在那些小说文字上,着实不妥的。
念及此,不由双目微闭,仰靠在沙发上,尽可能思忖解决之法。
“对了,少爷,我想到一个法子,可以让少爷您轻松一些。”
采月双手的动作稍微放缓,一双明亮澄澈之眸转动,少爷所思自己大致也能猜测一二。
观少爷眉目微蹙,略有心急。
看着少爷手中的文稿,又看向不远处的书桌,少爷若是在小说文字上耗费太多时间,看正当书籍的时间就少了。
那就容易耽搁少爷明年的科举。
如何解决?
自然是尽可能不要耽搁少爷的时间。
如何不耽搁呢?
若是少爷能够一晚上将《神雕》的故事写好,就不用操心了,一晚上的功夫,足够报纸连载好久好久的。
一晚上?
又不太可能。
少爷书录文字的速度尽管很快,却也不可能一晚上写数十万字、百万字。
嗯?
思绪有觉,秀容微动,眼中一亮,连忙看向少爷,连忙说道所想。
“哦?”
“什么法子?”
秦钟狐疑的看过去。
“少爷,往日里您写小说文字都是用楷书居多,偶尔写的快了,也用行书。”
“少爷,我觉得您可以用草书写!”
“用草书的话,同样的时间,可以写更多的内容,甚至于两倍。”
“少爷,您觉得如何?”
采月欣喜的说道自己所想法子。
少爷之心,自是书录小说文字会占据相当多的时间,既如此,若是小说文字占据不了很长时间不就好了?
在更短的时间内,将小说文字写下来,不就好了。
是以,草书为上。
想着少爷往日的书录文字,果然换成草书,那就更快了,绝对可以省许多时间。
“这个……。”
“有点意思。”
“草书!”
“采月,你这个小脑瓜还是聪明的,少爷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错!”
“草书!”
“可……,少爷我对于草书似乎不太熟悉。”
闻此,秦钟直接从沙发上坐起来,将手中的文稿卷起一筒,不住敲着。
采月的建议相当可以。
而且完全可行。
草书?
自己现在所会的书法,楷书最好,行书次之,草书……一般般,很是寻常。
“而且,就算少爷我可以用草书,报馆那边的刻印工坊也难以雕刻。”
“工坊里的活字印记都是楷书!”
“嗯,工坊里的工匠对于草书也不一定熟悉,除非……将草书重新书录成楷书!”
接着,秦钟又提及一个问题。
一个避免不开的话题。
工坊里是有识字工匠的,不然每日刻印的时候也不可能进行,草书?
就不一样了。
有些文字的草书很麻烦,除非专业人士,而报馆里的工匠难题就增多了,麻烦增加了。
“采月,少爷记得你们姊妹琴棋书画都会的,草书如何?”
“如果你们草书可以的话,少爷口述,你们书录也可以。”
“然后,你们抽时间,将草书换成楷书!”
未待此刻也是无言而发的采月有动,秦钟又说道一事,自己的草书的确难以拿出手。
不知道采月她们是否会草书。
“这个……。”
“少爷,我和姐姐只临摹过颜真卿的楷书!”
“其余不太会。”
采月惭愧,秀首低垂,摇摇头。
自己和姐姐的确会琴棋书画,且也是浅尝辄止,不算精通,尤其在书法一道不为精通。
其它方面还好一些。
“无妨,你刚才于少爷提的这个法子还是可行的,就是要稍微变换一下方式。”
“采梅她们也只是粗涉文字,妙彤呢?”
“妙彤应该也会书法,将妙彤叫来!”
秦钟笑道,摆摆手。
点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而后从沙发上起身,舒缓了一下筋骨。
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们,真正会写字的也就采星、采月、妙彤三人了。
因妙彤来的比较晚,故而,每日里伺候都在外间,很少在跟前。
当初在诚王府的时候,诚王也有说到妙彤琴棋书画都精通的。
不知道精通至一个什么水准。
“是,少爷!”
采月连忙去喊人了。
趁着空隙,秦钟站在专门打造的书桌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几个简单的草书文字。
瞅了瞅。
很是不满意。
自己对于草书的研究一般般,一般欲要习练书法,都要临帖、临碑的。
一个人最好不要瞎写,不然笔锋稍有固化,再有更改就难了,而且为了明年科举之事。
暂时还是不要习练更多书法了。
“少爷!”
“妙彤来了。”
正迟疑何时开始习练更多书法文字之时,采月带着外间的妙彤走进。
“嗯。”
“妙彤,你的书法如何?会几种字体?”
秦钟将手中的毫笔递给采月,踱步书桌旁,看向一袭丫鬟装束的妙彤。
自己身边的美婢中,妙彤的年岁最长,明年就十五了,身子已然缓缓长开。
起码,都有曲线了。
而且姿容颜色也是极佳,很是养眼,尤其一双眼睛,很有一种别样的风娇水媚。
内媚之人?
还在宁府的时候,姐姐似乎和自己说过,妙彤身上自有一股绰约风流。
此刻,小丫头正低首,倒是看不到了。
当然,那些也不是重点,直接开门见山。
“回……少爷。”
“妙彤临过三种书法。”
“楷书!”
“行书!”
“草书!”
脆音柔柔,一礼而应。
“不错,果然不错。”
“书法都临过谁的碑帖?”
秦钟面上一喜,再问。
“楷书、行书临的都是颜真卿!”
“草书临的是张旭!”
妙彤虽有不解,还是一一道出。
“张旭的草书!”
“的确极好。”
“来,你近前来。”
“站在这里写一些字,用草书来写。”
“我来口述,你来书写,速度尽量快一些,能有多快写多快。”
“少爷要的是快!”
“你若是可以做到,少爷是有奖励的!”
“来!”
“采月,你研墨!”
秦钟大喜。
想不到妙彤给于自己惊喜了,会的东西还真不少,自己就没有临过草书。
旋即。
没有废话,伸手召过书桌临近的妙彤,指了指往日里自己所站的位置。
吩咐着。
继而,也看向采月,刚才的事情她也知道,当明白。
“……”
“这……,写的快一些?”
妙彤抬首,如花似玉的姿容明耀,听着少爷的吩咐,顺着少爷手指的方向。
想着少爷的吩咐,尽管不难理解,却……有些小小的迟疑。
毕竟……吩咐有些奇特。
自从自己被诚王殿下送给了少爷,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做。
采星、晴雯她们都是少爷身边的人,自己只能在外间做一些琐碎之事。
刚才采月让自己进来,还以为是什么突发大事,现在……让自己写字?
用草书写字?
“妙彤!”
“快来吧,你若是写好了,可是帮了少爷大忙。”
采月盈盈一笑,还真想不到妙彤会的那么多,还真是看不出来。
若然妙彤可以达到少爷的要求,接下来可就要长长待在里间了。
可就得少爷看重了。
“……”
妙彤点点头,缓步近前,站在书桌后,从采月手中接过毫笔,素手提袖,准备落笔。
“开始吧!”
“用草书,越快越好。”
“少爷我待会口述的速度也会加快。”
秦钟取过书桌上的一柄文士纸扇,用来装点把玩之物,落于手中,再次叮嘱着。
“是,少爷!”
妙彤微微的舒缓一口气,少爷都这般吩咐了,那自己就要用心用力。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
“隐隐歌声归掉远,离愁引看江南岸。”
“不错,速度还行,还能更快一些?这几个字就不用写了!”
“一阵轻柔婉转的乐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叠荡远方。”
“音韵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嘻笑,荡舟采莲,她们唱的曲子……。”
“……”
秦钟站在妙彤身侧,开始口述小说文字,一开始的口述速度不快。
瞅着妙彤的速度,不由一笑。
旋即,便是口述速度加快,觉妙彤的速度也是提升,又是乐然,却也没有继续加快。
妙彤如今的身子还处于发育之中,纵然有些气力,一下子将速度提升极高,估计承受不住。
采月研墨不绝,听着少爷的口述,看着妙彤的书录,这就是《射雕》的后续《神雕》……。
“哈哈哈,妙彤,你的草书临的不错。”
“速度也不错。”
“基本上一千字左右,你的速度才有放缓,也是你的体力之故,需要歇息才能恢复过来。”
“速度上的确提升很多。”
片刻。
瞧着妙彤放下毫笔,缓缓活动手腕筋骨,秦钟将其写好的小说文字取过一观。
字体还是不错的,就是劲道不足,自己的欣赏眼力还是有的。
然而,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草书的确可以提升书录速度。
“少爷。”
“法子可行,就是只有妙彤一人的话,不太够。”
“妙彤,你突然写这么多字,手腕可有酸痛?”
采月也是停下手上动作,草书的速度很快,自己刚才亲眼看着的,妙彤笔下一枚枚文字飞快跳出。
速度!
极快的速度妙彤也维持不了多久,如少爷所言,一千字左右,妙彤的速度就下降了。
而且越来越慢。
除非休息一下,才能够恢复。
而恢复的时间,先前省去的时间又出来了,故而,一个人不可行。
“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呗!”
不远处罗汉床上做针线活的晴雯也来听小说文字了,闻此,直接给于最直接的解决法子。
“三个人也行吧,你们姊妹俩不都会写字?”
觉采星近前,晴雯再道。
“还好,休息片刻应该无碍。”
妙彤看向采月,轻声道。
“晴雯,去将舒筋活络的药水和丸药取来。”
“突然这么快的速度写字,你的手腕暂时或许无碍,一夜之后,就要酸痛了。”
秦钟放下那些草书书稿。
观妙彤还在轻抚着手腕,便是语落晴雯。
“好。”
晴雯点点头。
“少爷!”
“多谢少爷!”
妙彤忙福身一礼。
“少爷,若是我和姐姐也会草书的话,我们三个人可以接替写字的。”
“也不会劳累很多。”
“也能够省却少爷您很多工夫。”
“眼下只有妙彤一个人,不够的。”
采月愧然。
“无妨!”
“明儿走一趟周王府,人手就有了,周王府那里,合适之人许多。”
“借两个应该无碍。”
“要年岁稍微大一些的,她们的体力会好一些,速度也能更快一些。”
秦钟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单单是妙彤刚才的草书速度,都比平日里自己的速度提升不少。
最快的时候,应该提升的有三分之一左右。
如果是成年的女子,速度还会更快一些,提升二分之一?超过二分之一?
极有可能!
合适的人手?
第一反应便是周王府,周王府上的人才可是很多,以自己和周王爷的交情,借两个人不难。
估计,周王爷还会直接将人送给自己。
也就是自己书录小说文字都在夜晚,如果白天空闲时间不少,可以请男子书录。
男子的体力更好,速度或许更快。
“妙彤,你对琵琶比较擅长吧?”
心中有数,不去再想,《神雕》文字在年前刻印出来就好了,这几日……都是自己写的一些小故事。
似乎也不错。
而且,也已经在《京城娱乐日报》上公告了,《射雕》的后续小说文字即将连载。
视线一转,落于身边的妙彤身上,十四岁的年纪,个头和自己相差不多。
不是妙彤矮,而是自己长得稍微快一些。
想着妙彤的身份讯息,秦钟闲谈着。
“是!”
妙彤又是一礼。
“此间无外人,无需那么多礼仪。”
“其余的乐器,你应该也会一些吧?”
秦钟无奈。
“琴、瑟、筝、箫、笛都会一些。”
妙彤轻应。
“工尺谱如何?”
会那些乐器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妙彤的年岁已经如此,又是完好之身。
平日里,肯定在那些领域花费时间很多。
“工尺谱?”
“会看!”
妙彤再应。
“接下来你也多多里间行走吧。”
“明儿起,你有另外一事要做了,采星,妙彤的月钱也提升一下。”
妙彤的综合素质还真是没得说,人生的好,会的也多,可以大用。
“是!”
“是,少爷!”
“妙彤一定会做好的。”
妙彤当即又是深深一礼。
“是,少爷!”
采星也是点点头。
“嗯,去吧,晴雯将东西取来吧。”
“内服外用,都要施为一些。”
内宅的一些事情,丫鬟之间的一些事情。
自己也了解。
这个院子里,待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差事是最好的。
能够在上房里间行走的差事最好,月钱也是最多,在外间、院中行走办事,差事稍逊,月钱也少。
“是,少爷!”
妙彤惊喜斐然。
自己这是成为……贴身丫鬟了?大丫鬟?先前自己在外间行走做事,都是粗使丫鬟的待遇。
少爷让自己里间行走?
月钱也提升了一下。
心间深处,万分惊喜,忍不住再次深深一礼。
“哼!”
“你倒是运气好!”
晴雯怀中抱着一些东西,闻此,撇撇嘴,妙彤这是直接进步了?
“希望可以在上元节前,尽可能的多存一些稿子。”
“若有必要,多花一些时间,将全部文字留下。”
秦钟琢磨另外的事情。
前往白石书院之前,尽量将一些事情安排妥当,小说文字也在其中。
“少爷!”
“喝茶!”
五儿捧茶近前。
“少爷,林姑娘的信到了,明儿您是否要亲自送过去?”
采月将茶水端过来,说道一事。
“看情况!”
“明儿我要和爹爹前往青园先生府上,归来的时候顺路送过去也不迟!”
秦钟接过茶水,轻抿一口,林如海的书信今天下午才到,百草厅那边也送来了。
顺带还有一些其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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