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虽然年纪大了，但年轻人精力更旺盛。每天早起出摊杜雨薇觉得累，回到家就想睡觉，阿婆却在晚上睡觉之前滔滔不绝地讲着在原来住的那条街上的陈年往事。总之就是街上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于是杜雨薇问了一句，“阿婆，那拆迁，一个店铺赔多少？”

阿婆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万。”

杜雨薇翻了个身，那被子蒙住了头。心里堵得像是能呕出一口血，但身体真是累了，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半夜杜雨薇在睡梦中，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她回到了家里的那条河边。天空下着小雨，雨中有人给她撑伞。她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全，但这感觉没有多久，有一条蛇爬到了她的手上，黏黏腻腻的触感让她觉得恶心，而那触感还在继续往上走。她想赶紧甩掉但身体动不了，这是在梦里。

杜雨薇挣扎着睁开眼睛，梦消失了，应该就好了。而她眼前看到的是根本不是梦，阿婆站在床头在摸她的手臂。

“阿婆？”杜雨薇吓得缩到床头。

“雨薇，我心脏难受，快送我去医院。”阿婆说到。

惊吓是一阵紧接着一阵，杜雨薇着急忙慌地穿衣服，一个没站稳磕在柜子上痛得她呲牙。但也没时间查看自己怎么样而是问阿婆要不要打120，阿婆说自己能走，还领着她去医院，走熟悉的小路很快就到了。这一路上杜雨薇比阿婆还紧张。

进了急诊，阿婆就去做检查。杜雨薇在等待处昏昏欲睡。医生来找她了解情况，阿婆身体指标正常，但神志不太清醒，答非所问，有没有病史。杜雨薇一问三不知，自己不是阿婆的亲人。医生说还是通知家属过来，把证件和病历都带过来。

这杜雨薇也不知道，她去问阿婆，阿婆也不肯说。她想了想万一从医院回去阿婆出什么事，她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吓唬”阿婆，要家里人把证件和病历带过来，要不然她们出不了医院。

好在阿婆“醒”了，打了个电话。打完这个电话她们就等着，阿婆害怕起来，“我们还是走吧。我儿子来了就不好了。”

杜雨薇拍着阿婆的手臂，“别怕，这是医院，公共场合，有医生还有警察，他不敢怎么样。”

阿婆的儿子把拆迁款拿走了不管老人，还让阿婆这么害怕，可想而知平时的态度会有多恶劣。世态炎凉，杜雨薇想。

……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急诊门口，打量之后朝着她们走过来。

“妈，你又搞什么事情。现在几点了？”男人对着阿婆吼到。

阿婆往杜雨薇那边躲，男人看到了杜雨薇，“你是？”

“我……我……”杜雨薇一时不知怎么准确解释就直接说正经事，“你把阿婆的证件和病历拿给医生。”

男人拿出一个文件夹，扶起阿婆去找医生，嘴里还在念“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阿婆是老人你能不能态度好点？”

杜雨薇在后头说，前面的人没反应，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家没听见。男人不吼阿婆了，杜雨薇就算了，跟在后头。

男人和医生说了两句就结束了。他们回到家，男子看着阿婆进卧室睡觉，他转头指着小厅里的沙发床，“你就睡这里？”

是自己的床杜雨薇也不敢靠近，她就站在大门边，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对，我就是和阿婆合租。”杜雨薇底气很足。

“合租？”男人打量着杜雨薇，“我看你年纪不大，和老年人合租，为什么？是不是老人承诺给你什么？”

杜雨薇要开口解释，男人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把那个文件夹拿了出来。

“你们太过分了，把阿婆的拆迁款拿走，又不管她。”杜雨薇说。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杜雨薇，“这是我妈跟你说的？”

“是啊……”太不孝了。这四个字已经到了杜雨薇的嘴边。

男人摊开了病历，点着给杜雨薇看，“我妈是老年痴呆的前期。记忆力衰退，有妄想的症状。你们住在一起，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

杜雨薇怀疑地拿过病历，阿兹海默。她拿出手机搜索，下意识地出口，“她有时候晚上不睡觉，我以为是年纪大了……”

“她跟你说的任何话，签的任何东西都是无效的。”男人点着桌子说到。

男子的话是觉得她对阿婆有所图。杜雨薇倒是不生气，把对方看作病人家属，她心平气和地解释：“我原来在商业街开服装店，经常去买早点和阿婆认识了。我在找房子，阿婆说可以合租，只要帮她卖卖早点。”

“我妈的思想停留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这是医生跟我们说的。拆迁款我是拿走了，给她不安全，早点我也不会让她做，不安全。她赌气非要自己住，这个房子是我朋友的，楼旁边那么大的拆字应该看到了吧。要腾房了，你赶紧找地方搬吧。”男子说到。

“那你要把阿婆接回家吗？”杜雨薇问到。

“我送到养老院，有专门的护士管着，放在家里她要乱跑。”男子看了看杜雨薇，“你是个好人，那她乱跑碰到的人能都是好人吗？想要活得久，还得去专业的地方。不是我们心肠硬，是为她好。”

……

除了半夜在医院吼了的那次，其他时候阿婆儿子都是个讲理的人，他和妻子都在科研机构工作，孩子在海外深造。他们对杜雨薇解释要把阿婆送到专业的养老院。接人的那天他们带了轮椅过来要把阿婆接走，因为前一天谈的时候阿婆说自己脚坏了不能走。

儿子儿媳一起拉阿婆坐轮椅，阿婆不肯坐大骂他们是畜生。他们面无表情像是习惯了。阿婆坐上轮椅趁他们不注意又起来躲进房里，来来回回三四次，最终被儿子按住。儿媳推轮椅，她扒住墙向着杜雨薇伸手，“雨薇，快救我！”

杜雨薇向空中伸出了手，但不能拉住阿婆。她既不是家里人，又不是专业人。阿婆儿子解释得很清楚了，阿婆的情况去养老院是最好的选择。她没有立场发声，也没有办法解决。

杜雨薇还在纠结，阿婆的情绪已经收了，前一秒还在哭闹，下一秒收回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安静地坐着。见状她家里人赶快推着离开。

阿婆儿子跑回来找发愣的杜雨薇，“你要赶紧搬走，这里要腾空，拆迁队随时会来。我妈是病人，她瞎胡闹找人来住，你赶快走。”

他说了好几遍，怕出事故。阿婆前脚走，杜雨薇后脚就收拾行李，继续找新的住处和新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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