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渊便是楚渊的字。

大家族子弟，虽然年岁未至弱冠，但往往都会早早取字，楚渊也不例外。

子渊二字，便是当今楚家家主，楚渊父亲所取。

子为有学问、有德行的人，渊代表学识渊博，出类拔萃，也有丰富的学识和尊贵的品质之意。

作为楚家如今唯一的嫡子，子渊这两个字，也代表着如今楚家对楚渊的看重。

舒展了一下眉头，楚渊故作轻松似的一笑，似是不经意间问道。

“则诚，可知如今何处能买到鲜鱼？”

鲜鱼？

听到这话，盛长柏和罗慎远都是满脸疑惑之色。

如今天寒地冻，北风呼啸，河中早已结冰，何处能够寻得鲜鱼？

“子渊，如此时月，我却是不知上哪里觅得鲜鱼。”

“若你想吃鲜鱼，却是不得不等到来年春日才行。”

不知道为何楚渊会忽然如此询问，但盛长柏还是耐心的出声解释。

摆了摆手，楚渊似是感到十分的无奈。

“非我嘴馋，实是家中母亲这段时日得了风寒，嘴中一直念叨着想要吃鲜鱼。”

“我大周以孝治理天下，为人子者，却是不得不为母亲着想。”

“罢了罢了，我自去想办法就是了。”

听闻此言。

一旁的盛长柏和罗慎远都是面露敬佩之色。

楚渊亲母早已离世。

如今的楚家主母，不过是楚家家主楚云龙的续弦，也就是楚渊的继母。

纵使如此，楚渊依旧能够对其如此尊重，于其病重之时还有这般拳拳孝敬之心，实在难得。

江南所传，子渊至诚至孝，看来所言非虚。

至于那楚家刘氏想吃鲜鱼。

不知为何，这个消息却是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满扬州城都知道。

只是之前许多人都当笑话而已，未曾放在心上。

身后从私塾出来的诸多士子，正好听闻到三人谈话。

无不看向楚渊，纷纷与好友窃窃私语，言语之中不吝赞赏。

而楚渊默默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齐先生也驻足在不远处，便大步朝着私塾后面的湖中走去。

此时天色暗沉，寒风刺骨，湖中坚冰已有一尺深。

楚渊却是仿若未闻。

待到走到湖中，身后小厮递给他一把铁杵，他毫不犹豫的拿起，就朝着冰面砸去。

这一幕引得不少人驻足，纷纷围观，彼此耳语。

其中不乏神情愤慨者，也不乏面露敬佩者。

“子渊至孝，但楚家那位刘氏实在不知所谓，简直无理取闹！”

一旁的士子接话道：“子渊刚才说，是因为家中母亲生病，想吃鲜鱼，这才如此。”

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

“生病？我看那刘氏生龙活虎，好不自在，哪里来的生病，分明是在故意难为子渊？”

“我看也是，她就是故意为难子渊，当真毒妇也！”

有人附和。

“赵兄所言字字珠玑，子渊幼时苦楚，一直都在乡下跟着其祖母长大，我看这其中，也都是这刘氏的手笔。”

“唉，妇人善妒，子渊之父也是我大周士人翘楚，为何对此视而不见？”

盛长柏听着众人谈论，也是无奈摇头。

严寒冬季非要吃鲜鱼，这刘氏，当真是不知所谓，她难道就不畏惧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何至于此！

与盛长柏不同，罗慎远看着楚渊在何种凿冰的一幕，想起罗家自幼对他的看轻，甚至那个父亲都不让他读书，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

远处的齐令春，则是目光幽幽。

与这些士子不同，他是能够猜出其中内情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自然知道今日楚渊凿冰求鱼之举，绝不是那刘氏所迫。

养望！

这两个字，不知道何时突兀的出现在齐令春脑海，久久不能散去。

楚家作为望族，屹立千年而不倒，若是只因为一个无知蠢妇就自坏名声，这绝不可能。

而排出了这一点。

那楚渊今日所为，就是在楚家设计下，养自己的名望。

之前那些名声。

未得到士人认同的江南第一才子也好，神童也罢，都不及一个至诚至孝的名声坐实来的重要。

此举若是能成，靠着楚渊已经连中四元的名头，今后前途必将一片光明。

名声旦夕之间便能传遍天下，为无数名流大儒所得知。

若是有幸传入皇帝耳中，被其那位早早关注。

这大周未来清流一脉的领头羊，非其莫属。

待到通过殿试，功名加身，就是那宰辅大相公之位，随着时间的发酵，也未必不能一窥。

好一个楚家，不愧是千年世家！

当真深谋远虑！

至于那刘氏，此时在齐令春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湖中，楚渊沉默的砸着冰面，彷佛丝毫不曾在意众人言语。

这个世界之中，自然没有卧冰求鲤之说。

而楚渊在和自家父亲商议之后，便想到了如此提升名望的方法。

大周取士百年。

其中尤以孝道最为世人尊崇。

楚渊之前的才名也好，四元之名也罢，都比不得一个至孝之名来的实在。

而原本的卧冰求鲤，在经过楚渊的爆改后，就变成了凿冰求鱼。

至于他身怀二品儒道修为之事，则是被其刻意遮掩，除了生父，此时并不为人所知。

盛长柏看着楚渊如此，撸起袖子就想要下去帮忙，只是却被楚渊身边小厮拦住。

“盛公子，我家公子说，心诚所得之鱼，能够感动上天，让主母早已康复。”

“这是我家公子拳拳孝顺之心，盛公子还是不要上去为好。”

盛长柏一愣，随后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这些话被诸多士子听去，顿时又是一番耳语。

天气实在寒冷。

书院开阔，寒风裹挟着冰雪吹在众人脸上，有些刺骨。

众多士子亲眼看着楚渊于湖中求鱼，若不是被小厮阻拦，他们早就下去帮着其一同凿冰了。

“子渊一片仁孝之心，希望那刘氏能够感激吧。”

“哼，一个续弦，嫁到楚家本就是高攀，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也就罢了，还敢如此苛待家中嫡长，取死有道矣！”

“慎言，子渊仁厚，但这毕竟是楚家家世，我等终究不能掺和...

罗慎远兀自摇头。

楚家这般千年世家，家中嫡长尚且如此。

自己一个庶子，家中那般待遇，相比之下，他忽然觉得也不算什么。

他和盛长柏以及诸多士子不同。

盯着湖面上楚渊的身影，他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什么。

不管实情如何，今日之举，明日必将传遍扬州，从而天下发酵。

楚子渊本就是整个扬州都认可的麒麟之才，才子之首，今日一过，声名必将再上一层楼。

就是京城那边，至高那位，想来也会投下目光。

才子之首，名声固然好听，但终究比不得簪缨世胄、宦海沉浮。

读书人不从政，终究是井中蛙观天上月。

不从政，终究如渺小蚍蜉望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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