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上辈子沈万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废尽千辛万苦让沈攸娶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为妻,哪怕那姑娘背叛了沈攸也没见休妻。
目的就是为了把孩子落进人家的户头里,让下一辈不再背着商贾出身的名头,能够正常科考。
沈万锦确实也做到了,可沈攸死前拉着她说话的样子,沈兰昭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说:“长姐,世间苦,佛说放下,可我放不下,我这辈子都为别人活了,活得憋屈,活得痛苦,只愿下辈子做只猫儿狗儿,再不做人了。”
再不做人了。
沈攸虽性子内敛,可心性坚韧,却说出来这样的话,可见日子过得是真苦,只怕和她差不了多少。
她苦涩的那些年,时常都能想起这一幕。
沈兰昭想到霍无疾,兴许这人能帮她开个后门呢?
这辈子,她给沈攸换个活法。
若是成功了,于沈家有益,于她更有益。
想罢,沈兰昭直直看向沈攸,目光坚定,“路是自己选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先生我会帮你找的。”
“谢长姐教诲,我记住了。”沈攸朝沈兰昭郑重一拱手,瞧着是将这话放心底里,又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方小盒,递给了令春。
“这是我给长姐的一点心意……长姐多多保重自己。”
他打听了,知道那个侯府是个虎狼窝,可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父亲定是比他更清楚侯府的情况。
可还要把长姐嫁给那样的人,想来是不会在意长姐的死活的,他只盼长姐真的嫁得良人。
又想到自己,将来只怕和长姐是差不多的待遇,父亲为了沈家能往上爬一爬已经着魔了,定然不会放过他,一时又有些郁结于心,眼眶一热,怕哭出来惹人笑话,便匆忙告辞离开。
三人离开后,沈兰昭打开了沈攸给的方盒,发现里面放着三百两的银票。
这定是沈攸平时攒的,也不知道攒了多久,就这么给她了。
沈兰昭心底骤然发酸,忙叫令春拿去压到嫁妆箱底。
凡尘烦恼三千丝,织成的大网里谁都跑不了。
她理解父亲的心思,却无法苟同。
————
“三爷,快入秋了,这个时候最是燥热,姨娘吩咐小厨房给你炖了梨汤,去燥火,爷温书的时候记得用。”
沈攸贴身伺候的丫头碧游端了一盅梨汤来,本就心绪杂乱的沈攸见了那梨汤就联想到自己将来可能遇到的遭遇,只觉得越发糟心。
“你喝了罢,心坏了,再多的梨汤也无用。”
“爷……”
沈攸不耐,“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没,只是,昨儿姨娘说我年纪大了,不好再伺候三爷了,想打发我去庄子上或是前院儿,我伤心,爷也不要我了吗?”
碧游年纪不过十二,平素待他好,他有个什么心事也常和碧游说,两人不似主仆,更似知己。
沈攸一哽,那点痛苦再也压不住,哭了起来,“哪里是你年纪大,是我大了,可以像长姐她们一样‘卖’出去了,这是怕我破身卖不上好价钱罢了!”
“爷……”碧游一愣,也哭了起来,边哭边喝,“爷别哭,我听爷的不成吗,快别说这样的胡话,你可是沈家未来的主君……”
沈攸狠狠哭了起来,他哪里算是,父亲教导的都不是为人君子的东西,和学塾学的东西压根不一样。
却猛然听得‘咚’的一声,抬眼望去,竟是碧游倒了,身子一抽一抽的,不消片刻,眼睛、鼻孔、嘴角都溢出血来,生息也断了。
看着可怖极了。
“碧游!”
沈攸吓到,好半晌才喊出声来,只觉手脚发凉。
不多时,千重院糟乱起来。
沈兰昭听到消息的时候,令春令秋正在替她拆发髻,一听这样的消息,又忙糟糟地把头发梳回去。
“千重院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只知道柳姨娘把院子和大厨房那边都围起来了,老爷正在查。”
令春应了一声。
未料主仆三人收拾好刚出房门,就见墨竹站在了院门外,指使着几个粗壮婆子拿人。
细看之下,沈兰昭发现拿得是院内洒扫的几个粗使丫头。
“墨竹,怎么回事,家里什么时候这样没规矩了,竟敢无缘无故到大姑娘房里拿人!”
“令春姑娘可别气着了,我也没办法,老爷正气着呢,查出来三爷被人下了毒,又查出来大姑娘院里的人有勾结,老爷就只让我来拿人。”
“什么?!”令春令秋齐齐惊了。
“老爷还说,让大姑娘赶紧过去一趟,给个交代。”
墨竹又提醒了一句。
令春二人瞬间松神,这句话一出,说明三爷没事,老爷也没想动她们姑娘。
沈兰昭心却依旧提着。
这话分明就是说,即便是她做的,沈万锦也不会追究。
但她得漂亮地给自己一个遮掩。
父亲竟是查也不查就认定是她做的吗?
千重院。
沈兰昭刚踏入院子,就觉得气氛极为怪异,乌泱泱一地的仆从一点声响都没有,唯有柳姨娘的哭声飘荡着。
“老爷,大姑娘没有理由要害三哥儿的,这事里面定然有蹊跷,你没听大厨房管采买的说吗,今儿接触他的不止明华院的人,还有秋落院的……”
“大姑娘素日里待三哥儿多好啊,大姑娘又不是笨的。”
“柳姨娘这话说的,难道是母亲要害攸弟吗?他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撑门楣的,母亲以后也是要靠攸弟的。”
沈仙蕙也在。
那就不稀奇了,也叫沈兰昭心寒了。
连柳姨娘都明白的道理,父亲必定更明白,只是想全了沈仙蕙的脸面,不想张氏背上害子的罪名,更不想沈家沾染半分这样的名声。
所以便可以牺牲她了。
“我知道柳姨娘素来不喜母亲,也知道我母亲脑子糊涂,可这是人命啊,怎么空口无凭就叫人背着,是要吃官司的,父亲难道不知道母亲是什么人吗?那是杀只鸡都见不得血的。”
沈仙蕙说着便哭了。
“老爷……”柳姨娘想要再说,沈万锦头疼不已,“好了,都给我闭嘴!”
“父亲。”
沈兰昭垂眸,适时插嘴。
瞧见她,沈万锦神色松了两分,又浮现一丝愧疚,却依旧沉声质问了一句。
“兰昭,三哥儿院里的事,查出来和你院里的人有勾结,你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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