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吸引了在座所有少女的目光。
都是大家门户出来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身娇肉贵细细呵护着长大的,在座大部分对于自己的容貌都有些自信。
可还没有一个人敢自诩能比作画中人,因而还没有见着人面儿,心里就先生出了两分不喜。
然当那少女款款走进来时,众人竟一下子就感觉宋华婷方才的话,似乎也算不上言过其实。
杏眼琼鼻,樱口桃腮,纵然没有如何打扮,精致优越的五官,出尘若仙的气质也叫人很难忽视。
宋锦宁料到宋华婷会给自己使绊子,但也没有想到她竟如此急不可耐。
待看到一众少女的反应,也只能在心下叹了口气,这样的目光,前世今生她都见得太多了。
“大家莫要听我堂姐胡说,我叫宋锦宁,初至京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不大熟悉,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姐妹海涵。”
虽然是几句场面话,但是似乎从她嘴里温温柔柔地说出来,没来由地就叫人生出了两分好感。
众人也都纷纷笑着应和。
只有上头的江淑芬很是不喜,她一向觉得自己容貌在京城数一数二,最多也就身边的灵韵郡君能与她相较一二。
可是这个宋锦宁一来,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孰高孰低。
这种还没比就先输了的感觉,着实叫人心里憋屈,尤其今日还是在她的场子上。
江淑芬没有什么容人之量,灵韵郡君本来就是个冷性子,两个人对宋锦宁都爱答不理的,很快在场的人便都看准了风向,渐渐地都不与宋锦宁说话。
宋华婷见达到自己的目的,心里自然欢喜,对江淑芬也就奉承得越发厉害,同时也不忘在对方耳边说上几句宋锦宁的不堪。
宋锦宁对这些没有什么反应,她下意识地就去看那边主座上的灵韵郡君。
与前世看到的那个高贵又冷傲的妇人模样不同,此时的灵韵郡君虽然看上去淡淡的,但分明眼神清澈明媚的小姑娘。
前世的记忆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大脑中,可宋锦宁心里到底还是觉得亏欠了她。
若是可以,她似乎应该想个法子,提醒她远离齐郁。
那是个恶魔,谁靠近他都会变得不幸。
大约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宴会,宋锦宁没一会儿就无聊了起来。
正昏昏欲睡,不知道听谁忽然说起,“听说齐相国今日也来了?”
“齐相国”三个字一下子挑动了宋锦宁的神经,让她整个人骤然紧绷。
随即宋锦宁便发现水榭里少女们的情绪都因为这句话而变得热烈起来。
是了,抛开齐郁他在私下里展露的那一面,于外人而言,他有着十足十的魅惑力。
首先一副出色的外表就足以叫人痴迷,且他在外头还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和,人都道齐家公子世无双。
再加上这样的门第、地位、权势……
如何能不叫人为之痴迷?
至于他那所谓的性子好……
宋锦宁的心越发冷了下去,那倒不如说是他伪装得好。
“今日是祖母大寿,表哥自然是要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往后头来,”江淑芬面色绯红地说了一句,然后一眼扫到一旁的灵韵郡君,连忙道,“郡君在这儿,表哥……大概会过来一趟吧?”
一句话直接将在场少女的情绪给点燃了。
宋锦宁看着她们一个个偷偷扶簪理衣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手脚都有些僵硬起来。
前天与宋华婷说起他会来不过就是顺嘴胡诌,哪里想到齐郁竟然真的会来这里。
宋锦宁感觉胸口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棉布,让她呼吸变得困难。
她得冷静,总不能每一次遇到这个人,都这般紧张。
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面上保持着冷静。
可随即她便发现,满屋子里的小姑娘似乎都在谈论那个人,他的名字无孔不入似的充斥在她的周围。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水榭。
那些声音渐渐模糊,终于消失,宋锦宁才感觉呼吸变得畅快了起来。
低头才发现左手手腕上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发疼,她下意识地又去揉左手手腕了。
江府虽然不算大,但这园子却十分精巧,山水亭台,建得颇有章法。
宋锦宁方才无意识乱走,竟到了一片林子里。
算算时间,开席还有一会儿,便干脆找了块石头坐下,透口气。
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斑斑驳驳地落在她面前,落在她身上,好像夹杂着湿润的泥土的味道,也是……生命的味道。
宋锦宁彻底放松下来,趁着这会儿无人打扰,她靠在一旁的大石上,慢慢地思索前世的事儿。
想得入神,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仅仅只是一句话,瞬间让她的血液倒流一般冲进大脑。
齐郁!
宋锦宁全身有些僵硬,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二次了,她不能再如上一次那般癫狂。
冷静冷静。
确实是他没错。
他的声音仍旧是那般温温润润,像是四月里暖洋洋的湖水,可是落在她的耳朵里,始终是那个魔鬼的低吟。
宋锦宁此时是坐在路边的一块山石后面,山石上都是青苔,显然是请匠人特意堆叠出来的景致。
也就将将把她的身体挡住了而已。
而那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以齐郁的洞察力,若是经过她旁边,不可能会看不见她。
或许,应该趁着对方还没有发现,假装刚好路过,然后先离开?
还是躲起来,说不定能听到点儿什么。
宋锦宁心里是如此想着,可随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只觉得脑子里被人伸进去了一根钢锥,疯狂地搅动着,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连树荫漏下的点点阳光,都成了一个个记忆里的幻影。
“听说那一窝土匪是做江洋大盗出身的,但凡落到他们手里的姑娘,没有一个能有囫囵个儿,宁儿的丫头,恐怕死之前着实受了番苦楚呢!”
“本就是贱籍,教坊司还是下等的窑子,都一样,区别只在于,她不该替宁儿收了那些东西,你瞧见没有,她眼珠子是黄的,染了脏病快死了。”
“这个厨娘太蠢,宁儿要吃的那些东西好不好都分辨不清,这样的脑子要来做什么,干脆给野狗吃了算了。”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难得见你一回,宁儿去给他们把酒都满上。”
“他碰了你哪里?我是不是说过,你整个人完完全全都应该是我的?”
一句接着一句,都是从这把嗓音里出来的,每一字都是利刃,长在她的记忆里,一刀一刀凌迟着她所有的尊严和勇气。
宋锦宁越想冷静,越难冷静下来,及至那道声音出现在身后的时候,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直接站了起来。
这一声响动,立即引起了那头交谈的两个人的注意。
脚步声停下来的时候,宋锦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一道淡淡的雪松的味道笼罩了下来,清冽中带着一丝沉稳,宋锦宁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她认得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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