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账册翻了一遍之后,福晋将账册放回了桌上,李嬷嬷打量着福晋凝重的表情,有些不解,问道:“福晋,可是这账册里头有什么不对?”
福晋摇摇头:“不,这里面没有问题。”
那您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李嬷嬷满心疑惑,直到半晌,福晋开口,李嬷嬷才总算明白过来。
“嬷嬷,你说这账册是李氏主动上交给我的,还是主子爷吩咐她,让她上交的?”
方才李氏来送账册的时候没说,福晋又不可能巴巴地追着问李氏,问是不是主子爷让她上交账册的。
她才不会问,没得叫李氏以为她这个福晋做的战战兢兢,连主子爷的心思都一无所知。
但是此刻,福晋却被这个问题困扰,心烦意乱。
李嬷嬷明白了,当下忙不迭宽慰道:“福晋,您这是多心了,自然是主子爷吩咐李氏才上交的账册,李氏入门都六七年了,头一次才得了暂时管家的权力,要不是主子爷吩咐,她能舍得吐出来?”
“虽然之前主子爷跟您起了龃龉,但主子爷到底还是信任福晋的,要不然也不会甫一回到庄子,就让李氏把账册给您送过来。”
“是吗?”福晋讷讷道,“主子爷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是这样,”打量着福晋明显憔悴的脸,李嬷嬷是既心疼又着急,“就冲着您管家多年,从无错漏,主子爷也自然看重您,也最放心由您管家。”
从无错漏?
若真是从无错漏,又何来主子爷明白白的警告?至少在主子爷心里,她这个福晋已经犯了四回大错,是绝对不称职的。
当时在书房里头,听四爷冷冷吐出“这是第四次了,这也是最后一次”,福晋只剩下惊惧惶恐了,哪里又有功夫想明白具体哪四回。
后来回到正院,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傍晚醒来的时候,对着被夕阳照的血红一片的窗户,福晋才后知后觉明白什么叫“第四次”。
头一件是,她借宫规罚跪李氏,以至李氏当场昏死过去。
第二件是,她不顾四爷的吩咐,提前接武格格入府,故意恶心当时还有着身孕的李氏。
第三件是,大阿哥生辰宴那天,八福晋当众为难李氏,她这个当家主母没能及时给李氏解围。
第四件就是管家不严,纵容下人令凌辱武格格,险些酿成大祸。
原以为这些都过去了,却不想四爷一笔笔都记得清楚。
四爷冤枉她吗?
她之前跟四爷喊得冤枉还少?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个福晋做的冤枉又憋屈。
可是待一个人躺在寂静的黄昏里,福晋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四爷其实并没有冤枉她。
她是四福晋,的确该贤惠大度,的确要善待妾室、打理好后宅,但是……
但是她也是女人啊,也难免有私心啊。
佛经念的再多,她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眼泪还是忍不住顺着眼角滑下,福晋用手撑住脸。
她不冤枉,但是她委屈,她害怕。
回望嫁给四爷的这些年,打从一开始,她就在委屈,进门时候,李氏高高挺起的肚子,像是四爷给她的下马威,让她觉得难堪又屈辱。
额娘说,赶在正室进门之前有孕,这样的妾室最是不安分,必须提防。
是的,李氏的确不安分,可是四爷怕也没多重视她这个即将过门的正妻,不过一碗避子汤就能解决的问题,四爷却不肯,由着李氏挺着肚子在她这个新婚主母面前耀武扬威。
四爷对她但凡能有大爷对大福晋的十中之一的心意,她都知足了。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委屈着,也在害怕,怕终有一天,自己这个不得四爷看重的福晋会被妾身踩到头上,就像当年的额娘,而四爷却束手旁观,一如曾经的阿玛。
她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拼了命地想攥紧主子爷,攥紧福晋的体面,但是这些却都像是手中沙,攥得越紧,流的越快。
越是如此,她就越慌越怕,然后昏招频出,也越发叫主子爷厌烦。
可是……可是主子爷的耐心为什么就不能留一分给她?
但凡主子爷肯对她耐心一些,信任一些,她的委屈跟害怕就能退去十分吧。
可事到如今,她又怎么能指望呢?
李嬷嬷一直都说主子爷看重她这个福晋,可看不看重的,她这个当事人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福晋讥诮地牵了牵唇,默默抹去眼角的泪,没再多说什么,福晋伸手端起那碗银耳百合炖雪梨,吃了两口,又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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