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格外的长。
进入九月,暑气依旧未见丝毫消散。一直到九月底,下过一场秋雨,天气才算凉下来一些。
九月中旬的时候,新创集团和春山医院联合开发的“癌症中心”正式在网络上宣布启动,最快年底便能动工。另外,春山医院一口气在各大社交媒体发布了十八名“教授专家团”,覆盖各大科室,人人皆是相关领域响当当的泰斗大拿,无论是履历还是能力,知名度,在整个业界都无可挑剔。
消息一经发布,春山医院当周的门诊预约访问量提升百分之三十,住院部入住率再创新高。
十一的时候,肖林生结婚,之前说不去的路辛夷也特意过去喝了一杯喜酒,还接到了新娘的捧花。周止因为有工作要忙,没有一同过去,当晚去接她时,特意顺路带她回了一趟周家围。
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和周爷爷一起住的周家本家人都是难得见周止往家里带女朋友,一大家男女老少都跑出来,要看看传说中的路医生。
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堂嫂要做宵夜,好容易被周止拉住了,说她刚在安城县县城吃了酒,不太饿。周爷爷年纪大了,本来这个点是要睡了,听说孙儿带了女朋友回家,自是欢喜,拉着路辛夷的手说了很久的话,都是讲阿止小时候是如何的乖,如何的聪明,如何的好脾气……
话没说几句,又问,什么时候结婚。
路辛夷招架不住,周止忙在一旁说快了快了。
不敢打扰老人家休息,九点多两人便开车回上海。十一过后不久便是中秋,路辛夷十一一直在值班,没时间回去看望路晚舟,难得中秋有假期,听说凌霄也回家了,便立刻找同事调了休,和周止一道回了一趟江洲。
因为之前电话里打过一次招呼了,这次的见面也算水到渠成,周止礼数上很周到,给路晚舟和凌霄都带了礼物。两人一早出发,到得很早,吃过早饭,路辛夷突然说想回思南镇看看。
路晚舟正在收拾碗筷,多嘴问了一句:“老家都没人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路辛夷犹豫几秒,开口道:“我收到了纽约一家医院的面试邀请,打算下个月过去面试,如果能拿到offer,我打算在那边工作。”
路晚舟着实愣了愣,在一旁帮忙的凌霄赶忙从路晚舟手里接过碗筷,又问:“姐,怎么这么突然?”
在一旁削水果的周止也倏地动作一顿,他虽然早就知道二人要定居纽约,却是第一次听说她这么快拿到了面试。比他预料中要快了许多,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当着路晚舟的顾凌霄的面,也不敢在此时表现得过于明显。
路辛夷:“你们不用这样的,我之前又不是没有出国工作过。逢年过节我也是可以回来的。而且,我这次不是一个人,有他陪着我。妈,你放心吧。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常常过去看我们。很方便的。机票,我可以报销。我现在工资高得吓人!”
周止也赶忙表态:“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辛夷的。不如我给你看一下我在纽约的房子,很大的,你和凌霄就算都去,也住得下的。而且我住的地方离中央公园很近,你去了之后,每天都可以去那边散散步。”
顾凌霄将碗筷放进厨房,很快又出来,拍拍路晚舟的肩膀:“妈,你就别担心了。姐夫很可靠的。”
大家都来劝,路晚舟不好扫兴,只得笑笑,等人走了,又去房里偷偷哭起来。
从江洲驱车回思南镇,驱车两个小时,终于回到了路辛夷记忆中的思南镇。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思南镇却仿佛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古镇墙上的斑驳痕迹更重了一些。记忆中,思南镇一直在下雨。
说来也巧,二人刚把车停在顾家老宅门口,便下了一场急雨。
顾家老宅隔壁开了一家很有年代的小卖部,门口的地上趴着一条老黄狗。
下雨天本就无聊,小卖部的王阿嫂五十多了,本来趴在柜台上瞌睡,突然听见门口的老黄狗狂叫起来,睁开眼便看见顾家门口停了辆车,小镇上生人不多,王阿嫂眼睛一亮,够着脖子出去看,便看见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
王阿嫂瞧着那男的又高又帅,一身气质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精英,女的瞧着眼熟,多看两眼,突然叫出来:“啊呀……这不是小辛夷吗?”
老黄狗还在对着路辛夷叫,大约是认出她来了,只是狗脸上看不出是欢喜还是讨厌。
路辛夷没有管那条狗,正拿着钥匙开锁,因为太久没回来,锁不太好开,她拧了几下,额头汗都出来了,周止将伞递给她:“我来吧。”
路辛夷刚接过伞,侧了个身,隔壁王阿嫂便认出来她来。
路辛夷认出王阿嫂来,同她淡淡一笑:“王阿嫂生意好,好久不见。”
她低眸看了一眼那条老黄狗,儿时常常欺负她的老伙计,她撑着伞往前两步,对着老伙计微微一笑。
不知是当医生太久,气质过于清冷,还是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太重,刚刚还叫个不停的老黄狗忽然收声,呜咽一声,躲到了柜台后面,舔舐发黄发枯的毛发。
王阿嫂目光还盯着周止的背影:“辛夷,你好多年没回来了吧?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路辛夷:“在明州,做医生。”
王阿嫂嗑着瓜子,故意打听:“医生啊,那你进的是公立医院吗?有编制吗?”
路辛夷:“私立医院。”
王阿嫂哦了一声:“我也有个侄子在明州的医院工作,不过他在公立三甲医院,听说很难进的。对了,你在哪个医院工作?”
路辛夷:“春山医院。”
王阿嫂尴尬地笑笑:“没听过,我只知道私立医院都很贵。这是你男朋友?”
周止这时把门打开了,转过头来时,和王阿姨点了点头。
路辛夷:“嗯。”
王阿嫂忍不住赞叹道:“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一个月不少挣吧?”
周止微愣,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路辛夷:“哦,他没月薪。”
王阿嫂仿佛吃到什么大瓜:“没……没工资?”
路辛夷一本正经:“嗯,我包养的。”
周止愣了一秒,从善如流地揽住路辛夷肩膀:“嗯,我靠她吃饭的。”
这话,无论公私,倒也都不算毫无来由。
于公,他是院长,她是医生,医院确实要靠医生吃饭。
于私,在家里是她做饭,他也算靠她吃饭。
路辛夷也很配合地点点头:“真乖!”
二人说着进了里屋,只剩下王阿嫂独自凌乱,嘀咕着:“当医生这么挣钱的吗?都能包养男人了……”
转头又好奇:“包养一个这样的,得多少钱?”
……
顾丰山每年除夕清明都会回家祭祖,房子也有请人打理,不至于太过荒芜,东西也都收拾得井然有序。
天井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大树,已经比屋顶还要高许多许多。
路辛夷:“那棵树是我出生的时候,爷爷种的。”
周止撑着伞,同她一起走到树下:“可惜,应该三四月份来。”
她有些意外:“你知道这是什么树?”
周止摸着细长宽大的叶子:“辛夷花落,海棠风起,朝雨一番新过。”
“这树叫紫玉兰树,开的花就叫辛夷。旁边这几棵是海棠,花期都过了。可惜,纽约的房子是个大平层,没有院子。不如等以后我们年纪大了,找个院子,或者别墅,我把这棵树给你移过去。”
路辛夷笑:“你怎么不干脆说,老了来思南镇养老。”
周止看着伞下的人:“我怕你不喜欢这里,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路辛夷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了几秒,忽然笑起来:“阿止,我已经长大了。这场雨,也早就停了。”
是一语双关。
她说罢,抬过头去。
周止看向伞外,果然,这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过天晴,外面已是一片惠风和畅,也如同,在这里长大的顾辛夷,前十八年都在淋雨的她,人生早就迎来了天晴。
他们在大堂里静静地坐了会儿,又手拉着手在镇上逛了一下午,她事无巨细地给他说自己儿时的趣事,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也能说得开怀大笑。
斑驳的树影落到她身上,他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若不是听顾南星说过她童年的那些旧事,只听她这番话,看她神情,还真就要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他百味杂陈,不知是心疼她更多,还是崇拜她更多。
经过镇上的高中时,她拉着周止的手走到校门口的宣传栏,在一个角落里位置找了半天,忽然开心地冲他招手。
“阿止,你过来看,我的名字还在。”
11届高考优秀学生,顾辛夷,六百五十七分,后面还有录取的学校。
周止走过去,弓着身子,在已经变色的红榜角落里找到她的名字:“嗯,看到了,顾辛夷。”
她忽而对他笑笑:“阿止,我是不是很厉害?”
像个求表扬的学生。
那年高考,她发挥超常,考得很好,平时在班上月考成绩最多也只排到过全班前十二,那次她直接考上了全班前五。班主任都夸她有考运。
可她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分享她的这份喜悦。
若是爷爷奶奶还在,她还能说出来高兴高兴,求个表扬。
可他们都不在了。
顾丰山倒是夸了她几句,可她才没高兴两天,他就偷偷在她的志愿上动了手脚,幸好发现及时,不至于酿成大错。
……
隔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找到了可以问出口这句话的人。
阿止,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抓牢她的手,十指相扣,深深看她。
“嗯,我们家辛夷,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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