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用手去捂着脖子,手指触摸到血液时,还摸了摸,仿佛是在确认那真的是从自己身体是流出来的鲜血。
袭击者被周围的人阻止了,很快有机场的安保人员闻讯赶来,制服了对方。
她捂着脖子,跪在地上,眨了眨眼,她其实是不怕疼的,不是不怕,而是很小就习惯了忍耐。
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顾南星的时候,顾南星才只有三岁,穿着可爱的公主裙,因为在公园的草坪上摔了一跤,手磨破了皮,哭个不停。
顾丰山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假装去踢那块害她磨破皮的石阶,给顾南星出气,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父爱满满的父亲。
可那时,顾丰山和路晚舟还没有离婚。
路辛夷当时八岁了,放学途中经过思南镇唯一的公园,看见了这一幕。
她才知道,思南镇的那些谣言都是真的,原来顾丰山真的还有一个女儿。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女儿。
同学过了马路见她没有跟上去,叫她的名字,她失神跟上去,被迎面而来的一辆自行车撞了一下,摔在地上,手掌磨破了皮,脚踝也扭了一下。
一瞬间的钻心之痛,她疼得叫了一声。
同学们慌乱地聚集起来。
顾丰山听见不远处的喧哗,转过头去,看见这一幕,他抱着顾南星跑过去看,听见骑自行车的人扯着嗓门问他。
“你是她爸?你女儿怎么走路的,突然冲到马路上来,这要是撞出个好歹我可赔不起。”
顾丰山赶忙跟那人道歉,等那人走了,才去问她,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过马路都不看路吗?”
她忍着眼泪站起来,小手抓着长裤,头压得很低,使劲摇摇,跟着同学们走了,每走一步脚踝都很疼,可她一声也没吭。
走了一会儿,确认顾丰山已经不会看到她,她的手才松开裤子,裤子上被手抓紧过的地方留下血迹,是手掌出了血。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很能忍。
可这一次,明显是不同的。
其实不是疼,而是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近死亡。
要死了,怎么办,再也见不到阿止了……
怎么办,好舍不得他……
好想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要是周止也在,看到她受了伤,肯定就舍不得走了吧,应该也会原谅她说的那些话了。
可是她快要死了,而且死得很不好看,脖子流着血,头发也三天没有洗了……
还是算了,她宁愿他去到一个全新的城市,慢慢将她忘记。而不是在机场看见她这样死去,至此,他往后余生每次想起她来,都会是她此刻这般狼狈的,令人生理性害怕的,可怜的,不漂亮的画面。
不要了。
她不要以这副样子死在他面前,更不要以这副样子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回忆里,她更不要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最温柔的人啊。
可是……真的好疼啊,阿止……
倒下的那一刻,她视线慢慢模糊,耳畔仿佛有飞机起飞的声音,轰鸣声越来越响,几乎要耳聋……
她听见自己心的跳越来越慢。
再见了,阿止。
她身体惊了一下,对着房间里的无尽黑暗叫了一声:“阿止。”
身畔,有人轻声应她:“怎么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子上的伤口,凸起的疤。
手指传达过来的清晰触感能提醒她,那一幕已经过去了。
三年了。
周止看见她动作,瞬间清醒,他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看见她额头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拿纸巾给她擦了擦,之后,动作很小心地伸手去摸她脖子上的伤口。
她躲了一下,眼泪忽然止不住的流。
他手指摸到她的伤疤,只觉得心疼得不能呼吸:“当时,是不是很疼?”
若是白天,她大约也就一笑而过了。
偏偏是这样宁静的夏夜,偏偏他就这么一汪春水地看着她。
她没有忍住,哽咽着,却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敢说话,怕他这时听见她的声音,会更伤心。
她坚强,懂事得叫他心疼。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明明已经那么勇敢,那么阳光……为什么她的世界还是满目疮痍。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最后在她的伤口处轻轻吻了吻:“以后都不会有这种事了,我跟你保证。”
她点点头。
再次躺下后,他用身体圈住她,将她护在臂弯中,很有安全感的姿势,可她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怎么会这么突然梦见三年前的那一幕呢?
难道……苏懈死了?
在那个梦里,跟她命运相系的,只有他。
她很不能安心,哪怕知道周止很不喜欢苏懈,却还是鼓足勇气地开口:“阿止,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你可以用你的手机,帮我打个电话吗?”
“好,打给谁?”他以为她是要听某个人的声音。
“苏懈。”
周止愣了愣,还是从枕边拿出手机,屏幕点亮时,他才看见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看她失魂落魄的,没有犹豫,给苏懈拨过去。
那头一直没有接通。
周止看她不安,解释道:“太晚了,可能他在睡觉,我再打一遍。”
说完,又拨了过去。
这回,电话却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周止你他妈有病啊,大半夜的……”
听着,倒是中气十足!
一点也不像心脏上有九个支架的病人。
周止看了一眼路辛夷,看她并没有跟苏懈说话的欲望,淡道:“不好意思,拨错了。”
说罢,挂了电话。
苏懈:“…………………………”
苏懈举着手机愣了好几秒,这么缺德的事向来是他的专利,什么时候轮到他遭殃了。
他把电话拨回去,准备大骂特骂,不骂够本绝不挂电话。
周止看见他的来电,直接按了关机。
苏懈于是只听见:“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不是……周止!
有病吧!
周止关机后,路辛夷已经躺回去了,蜷缩着身体。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你做的梦,跟他有关?是三年前……”
不等他说完,她往他怀里蹭了蹭,阖眼睡去:“阿止,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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