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晨开始在电脑前工作:“你不是来看病的吧。”
空气安静了几秒。
周止先开口:“我来是想问一下,路医生脖子上那个伤疤的事。”
孙晨抬眸看他一眼。
“她的声带还能恢复吗?”
孙晨敲打键盘的手指忽然停下,意外道:“你是来问我这个的?”
周止说:“你不是鼻咽喉科的医生吗?”
孙晨沉了口气,道:“很难,目前的医疗水平还做不到。伤口可以愈合,但伤疤会一直都在。外部的伤疤可以做微创,但声带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她自己就是医生,如果能治,也不会拖到今天了。”
饶是已经做了心理建设,听到这个答案,还是不免失落。
只是他总想着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该竭尽全力。
周止问:“那去国外呢?”
孙晨拿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相关医疗信息:“这些都是国外鼻咽喉科方面最好的医院和医疗机构,你可以试一试。”
“谢谢。”周止接过。
孙晨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事?”
周止拿起那个相册,突然问:“孙医生结婚了吗?”
孙晨放下笔,语气不耐:“周总有何指教?”
周止似笑非笑:“指教谈不上,只是好奇,医生这个职业,听说在相亲市场很吃香,再加上孙医生你一表人才,前途光明,所以有些好奇。”
孙晨看穿他心思,懒得搭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止正要回答,电话响了,是国外的助理章义打来的。
章义:“老板,你周末让我查的事,我查得差不多了,结果发你邮箱了。信息量有点大,你慢慢看。”
**
碧空如洗。
青山似玉水如苔。
空无一人的私人钓场。
黑色的奔驰停在路边,不远处的湖畔。周国强穿着汗衫,坐在遮阳伞下,耐心等着鱼上钩,看起来和附近的村民无异:“明天就周五了,他忙什么呢?”
涂久正要说话,鱼上钩了,他收竿取下刚钓上来的鱼,放入桶中。
涂久的桶里已经有好几条中等个头的鲢鱼,他趁机看一眼周国强空空如也的鱼桶,便知他今日心情不佳,小心拿捏着回答的分寸。
“去了上海博雅医院,应该是去做考察的吧。”
周国强微不可闻地嗤笑:“考察个屁。谁知道他干嘛去的,肯定不是为了工作。”
涂久重新上饵,动作不疾不徐:“其实,阿止是个好孩子。有责任有担当,还有孝心。”
周国强:“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孝顺老子了。他从小就跟我不亲。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火大。慈母多败儿,周止这孩子坏就坏在孟淑惠这儿!孟淑惠从小对他管束太多,长大了,翅膀硬了,孟淑惠根本拦不住他。要不是孟淑惠管他太严,我看他也未必就会喜欢上那个女医生。孟淑惠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涂久问:“您的意思是?”
周国强:“这么多年了,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远方天际传来轰鸣声。
云层慢慢聚集,天空暗下来。
涂久:“要下雨了。”
周国强看着乌云聚集:“下雨好啊,下雨天打儿子,闲着也是闲着。”
涂久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涂久有隐隐的担心:“阿止我看着长大的,这样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点。毕竟你们是亲父子。”
雷声轰鸣,风雨袭来。
周国强起身朝车子走去,只留给涂久一个背影:“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点风雨都承受不住,他怎么做我周国强的儿子。”
涂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
窗外雨落了下来,雨气弥漫进来。
“辛苦了。”周止说罢,挂了电话。
孙晨起身关窗:“你今天来找我,路医生知道吗?”
周止不解:“我来找你,她为什么要知道?”
孙晨了然:“除了我的婚姻状况,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受伤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孙晨一愣:“不在。”
周止:“你们不是在一个医疗队的吗?”
孙晨端起茶杯:“可我们不是二十四小时在一起。路医生的事,我看你最好还是问她本人比较好。至于她的伤,我想我帮不上忙。”
周止还想说话,孙晨忽然拿起那个相册:“还有,我结婚了。这是我太太,路医生也认识。我女儿现在都已经快一岁多了。”
孙晨指指相册里站在他身子另一侧的一位白人女医生。
周止表情一僵,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笑笑:“恭喜。”
周止离开后,孙晨打电话给路辛夷:“他走了。”
路辛夷在那头:“谢谢孙医生。他没有问别的吧?”
“他倒是想问,我给他吃了闭门羹。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看他也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
“啊?”周止还不聪明吗?
路辛夷觉得周止已经是她遇到过最聪明的人了。
“他误会你跟我的关系了。”
“啊?”路辛夷尴尬到脚趾抠地。
“怎么看都不太聪明,也就长得还行。你们春山医院真的要卖给这种人吗?不如你来博雅医院工作吧。上海到底机会多。”
“谢谢孙医生,我再想想,帮我给嫂子带个好。”
另一头,周止从博雅医院出来,上了车,打电话给安蒂:“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医疗队在非洲待了多久。”
挂了电话,他打开邮箱,查看章义刚才发过来的邮件,眉心逐渐皱起,好似被气笑一般,又好似觉得荒唐。
他看一眼时间,估算着纽约现在应该午夜,章义是加班给他查到的这些信息,可他仍觉得不放心,思忖几秒,还是又给凯文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一下。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凯文的声音听起来还未睡醒。
周止切换英语:“嗨,凯文,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有点关于安乐健康的事情想要跟你确认一下?安乐健康的法人是一个叫赵曼迪的香港人,是吗?你见过他本人?”
“他们最开始找上门合作的时候见过一面,怎么了?”
周止:“我给你发一张照片过去,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周止从章义的邮箱里复制了一张照片,发给凯文。
凯文很快回答:“是他,怎么了,你认识他?”
听见这个回答,周止一时被气笑:“不认识。你休息吧,太晚了。”
要挂电话前,凯文那头再次嘱咐:“明天就是周五了,你能搞定吗?”
周止看一眼照片上的陌生男子,微微一笑:“当然。”
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路辛夷说过,所谓家人,不过是被血缘绑定的陌生人。
这一刻,周止忽然觉得这话也不太对,所谓家人,便是能以血缘和亲情之名,光明正大伤害你的人。
而伤害你的那把刀,刻着命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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