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应芷光看着便为他觉得难受,忙解围道:“多谢王爷美意,我已是知道得差不多了。”
裴如璋终于撩起眼皮,手指在桌面轻击。
魏澜尚未反应过来,奚应芷却下意识起身替他倒茶。
前世她和裴如璋相处近三年,对他的习惯很是了解,将茶倒了七分满正要端给他,心中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辈子她跟裴如璋可没那么熟……
那要递过去的手硬生生转了个弯,放到魏清面前,“多谢姑娘赐教,我身无长物无以为谢,唯有一盏清茶聊表谢意。”
屋子里骤然冷了下来。
魏清僵着手指,片刻后才接了过来,低声道:“不必如此客气。”
奚应芷也有些不自在。
裴如璋看她的眼神冷得能把人冻伤。
她下意识想逃避,可具体想逃避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这辈子过得很好,完全不想去过前世的生活,不想走前世的路,不想靠近前世的男人。
垂了头,奚应芷冲着裴如璋行礼,“今日多谢王爷引荐,臣女受益匪浅,日后想来不会再当众丢什么脸了。”
她语气虽然竭力轻松,却透着没怎么掩饰的疏离,裴如璋仍是没说话,眼神却逐渐厉了起来。
这不是他想要的态度。
若是以前,他可以骗自己,奚应芷只是生性胆小,所以在他面前才唯唯诺诺。
可他见过她镇定坦然,如明珠生晕的模样。
所以她眼下的神色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对他只有畏惧、疏离、厌恶。
第一次见面时她对着自己吐露的爱慕,只是不怎么高明的谎言而已。
明明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并且很肯定,可真到这一刻,他还是极致地愤怒。
“不必谢。”
裴如璋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碴子,“受人之托而已,你谢与不谢都与本王无干。”
奚应芷张了张嘴想再客套一二,却又想起裴如璋并不是喜欢客套的人,便又将一肚子甜言蜜语收了回去。
裴如璋越发窝火,霍然站起身,招呼也不打直接离开。
奚应芷瞥了瞥嘴。
这人好没礼貌,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和秦雪莹那骨子无礼和冷漠简直如出一辙。
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便是裴如璋平日里一言一行都极具贵族风范,看起来比秦雪莹更加令人不敢非议。
好像他的高傲和无礼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旁人只敢顶礼膜拜,不敢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等他走了,魏澜和魏清才舒了口气。
对视一眼后,也朝奚应芷告辞离开。
奚应芷怕在下头跟裴如璋再撞上,索性多做一会确认他离开才下楼。
没想到这一耽搁,又遇上不速之客。
周梦楠正从一楼的厢房出来,她身边的丫鬟提着两个纸包跟在身后。
经过奚应芷身边时,被酒店的客人挤了一下,身子一扭朝奚应芷扑过来。
奚应芷反应快,侧身躲了一下。
那丫鬟便实实在在摔在地上,手中提着的纸包摔了个稀巴烂。
周梦楠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秦雪莹爱吃天香楼的芍药糕,偏生这糕点卖得极俏,每日只卖五十份,京都不少大户人家每日在此排队。
秦雪莹虽然身份贵重,却也要费些力气才能买到。
今日周梦楠得罪了秦雪莹,为了讨好她,特意带了丫鬟来买。
排队许久,又搬出尚书嫡女的身份,好容易才让掌柜多卖了这两份给她。
如今这么一摔……
那丫鬟知道厉害,一爬起身便指着奚应芷:“都是你,方才你伸腿绊我了!”
奚应芷一阵无语。
呵,这可真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端端地走着路也能被人扣上屎盆子。
偏生这么拙劣的谎言,周梦楠还信了。
当即沉着脸质问:“奚应芷,你我好歹还是同窗,没想到你心思这么狠毒,连我的丫鬟都不放过。”
奚应芷在裴如璋面前装孙子,却不代表她真就爱当孙子。
退开两步环视了周围一圈,心平气和道:“这个丫鬟说我伸腿绊了她,不知诸位有谁看见了?”
没人说话。
周梦楠脸色越发不好看。
奚应芷侧头浅笑,“周姑娘,你爹是户部尚书,你却如此偏听偏信处事偏颇,真叫人怀疑周家是否家教如此。”
周梦楠脸色大变,“我与你之间的事,与我爹何干!你如此胡说八道,可知道污蔑朝廷官员是重罪。”
奚应芷作势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她生得好颜色,眼下又是一副明晃晃受了委屈的模样,越发显得周梦楠仗势欺人。
围观的百姓当即便指指点点起来。
周梦楠不比秦雪莹是个无法无天的,她自小被周尚书严加管教,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见状胸口重重起伏几下,紧紧捏着手指才平复了情绪。
瞟着那被砸在地上的糕点重新开口:“奚二姑娘,我丫鬟摔倒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可我的糕点因你而摔坏却是大家有目共睹。
天香楼的点心重金难求,我也是费了心才买了两包。你也是念过书的人,知道礼义廉耻,总该赔我的点心吧。”
众人便去看丫鬟脚边散落的点心纸包。
白滚滚嫩生生的点心在地上四散滚开,大多数都沾了灰,还有几块被踩得扁作一块,瞧着便让人觉得可惜。
这两包点心,可是要卖上十两银子。
虽说来天香楼的客人都非富即贵,但这两包点心就这么糟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让奚应芷赔也是理所应当。
瞧着周围的人目光中隐隐露出谴责,周梦楠舒出一口气,重新恢复成那副淡然端庄的样子。
奚应芷却是抿唇一笑。
周梦楠这种爱惜名声的女子,比之秦雪莹那种不管不顾的,可好对付得多。
她们往往会比普通人更加束手束脚,因为她们输不起。
“周姑娘确定,只需要我赔点心便够了?”
周梦楠眼底露出轻鄙。
听她说的轻巧,想必连天香楼的点心价值如何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街边随处可买的东西,所以才敢大言不惭地问出这话。
“自然,你将点心赔给我,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奚应芷正要开口,身边响起一个热情和气的声音。
“大家同窗一场,说什么赔不赔的实在太客套了。”
董慧不知从哪窜出来,一把搂住奚应芷的胳膊,给她使了个眼色:
“依我看阿芷便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免得旁人说周姑娘小气。”
一个阿芷,一个周姑娘,亲疏尽显。
周梦楠唇畔露出冷笑。
董慧是以为奚应芷不知内情,所以特意出来解围,附在奚应芷耳边轻声道:
“天香楼的点心每日只卖一百份,今日早就卖光了,你从哪去赔给她。眼下还是服个软,周梦楠要面子,不会揪着不放的。”
奚应芷冲她眨眨眼,却没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只摇着头好声好气道:
“方才我压根没碰到那个丫鬟,周姑娘却不顾同学情谊非要将这件事赖在我身上要我赔偿,想来这两份点心对她极为重要。既然如此,我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
周梦楠瞬间涨红了脸。
没想到她口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能刮了人的脸皮子。
等着看戏的人也反应过来,周围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他们方才只顾着看戏,全然忘了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
该是谁的错便该是谁负责,难不成是谁倒霉谁便有理吗?
听说那姓周的姑娘是户部尚书,果真是当官的都是黑心肝的,对着同学都这样算计着颠倒黑白,平日不知手有多黑。
周梦楠被议论声激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对比下来,奚应芷仍旧笑得乖巧,冲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掌柜招手。
“方才云棠阁的厢房里上了两份点心,我们光顾着说话丝毫未动,烦请掌柜的包起来给周姑娘。”
周梦楠霎时撑不住了,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羞辱我,拿你吃剩的点心来打发我!
难道你以为得了陛下的一丝赏识可以赴宴接待使臣,日后就真的一步登天了吗!”
周梦楠抬起下巴,越发显得高高在上:
“这次夫子只将王爷的手札给了我,你却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真的入宫赴宴还是个未知之数。我劝你,还是不要得意得太早。”
奚应芷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原来如此,难怪她一直奇怪,周梦楠以往虽傲,却不曾这么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今日却格外沉不住气一般。
原来是为着端亲王那两本手札。
难道她觉得那两本手札,便算是上位者的认可?
能给予她更加光明的未来?
说不上心头是讽刺更多,还是滑稽更多。
女子终其一生,都在为男人指缝里露出来的一点施舍而争斗。
会不会有一刻,她们自己也会为了这种厮杀而感到羞愧和悲哀?
奚应芷不得而知。
因为被争斗的漩涡推动着,便是她想独善其身,也只能身不由己地一起沉沦。
心情黯然了些许,奚应芷面上的笑便淡了淡。
周梦楠以为她被自己打击到了,眉毛更加飞扬。
“其实方才董慧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都是同窗,你若与我道歉,再自请退出宫宴,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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