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要认阮小姐做干女儿?”桑姐大吃一惊。
她没想到殷部长对那姑娘的喜爱,已经达到了这个程度。
但转念想到,殷婷夫人终身未婚,名下没有半个子女。身边虽然有个能力出众的侄儿,但殷迟遇是个男子,没有女儿家贴心。
能收个干女儿,何尝不是件好事?
思及此,桑姐说:“殷部长,若那阮小姐身份上没有不妥,为人品性也不错,你真喜欢她,想要认下她做干女儿,我很支持你。只是...”
桑姐朝殷老夫人住的那个院子望去,她皱眉说:“老夫人那里,怕是需要好好说说。”
殷老夫人掌控欲极强,她不同意的事,家中子女没有敢忤逆的。
殷婷夫人是殷老夫人的养女,她要收干女儿,那就是殷老夫人名义上的外孙女。
殷老夫人能同意吗?
桑姐担忧的问题,在殷婷夫人这里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殷婷夫人冷着脸说:“那孩子出生时,我听到过她的啼哭声,可老夫人却告诉我那孩子生下来就是死婴。”
“她害死了我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再说...”
殷婷夫人冷笑道:“如今的殷家,已是一匹瘦死的骆驼,这匹骆驼还得靠我跟迟遇来供养。”
“她没有资格对我说不。”
殷婷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关在禁室里,任由殷老夫人主宰命运的少女了。
如今的她,是外交部部长,她的话在国际地位上都举足轻重。
殷老夫人不同意?
那就憋着!
听殷婷夫人提到那小女婴之死,桑姐眼里也露出一抹悲痛神色来。
那时殷婷夫人被关在禁室,桑姐又被外派到国外念管家学院去了,她回来的时候,殷瑾言早已在监狱被处死,殷婷小姐的孩子已经夭折数月了。
当年真相,桑姐也不知详情。
但知道这事的人都说那孩子一出生就是死婴。
也许是殷老夫人逼她们统一了口径,也许那孩子出生时的确就没了气。
可殷婷小姐一直坚信那孩子生下来是活着的。
真真假假,桑姐不知,她迟疑地说道:“这事,或许是您误会了老夫人。那孩子生下来后就可以验血鉴定身份,确认她不是秦家那边的种,老夫人应该也不至于将她害死吧。”
“那毕竟也是一条命,是她的外孙女。”桑姐认为殷老夫人不至于狠心至此,担心殷婷是误会了老夫人。
闻言,殷婷夫人靠着酒柜,闭着眼睛。
半晌,她才声音喑哑地说:“我有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桑姐直觉自己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但殷婷夫人根本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殷婷夫人说:“我是麻醉免疫体。”
“什么?”桑姐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您对麻醉免疫?那这些年你受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伤,你都是在强忍着?”
殷婷夫人解释道:“我对大部分麻醉成分都免疫,只能用中药成分的麻醉药。当年我被绑在产床上,他们给我注射的便是利多卡因麻醉剂。”
“我那会儿其实一直清醒着,后来疼晕了过去,我很确信昏迷前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闻言,桑姐不由地捂住了嘴巴,满是泪光地注视着殷婷夫人,哽咽地问道:“殷婷,你那时候是怎么忍下来的?”
在对麻醉免疫的情况下,被活生生剖开肚子啊!
她是怎么忍下来的,还不被人发现的?
殷婷夫人低头苦笑,她说:“我知道那孩子根本没有活路,但我就是想要赌一把,想看看那位对我到底有没有几分怜爱。”
“事实证明,我输得一塌糊涂,那位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
桑姐用力抱住殷婷夫人的身躯,她说:“殷婷,辛苦你了。”
殷婷夫人有些疲惫地将脑袋靠在桑姐肩膀上,她说:“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靠多久都可以。”
突然,有脚步声朝茶室这边靠近。
殷婷夫人不动声色推开桑姐,回头就看到陈望山拎着医用背包走了进来。
陈望山低头看了殷婷一眼。
殷婷夫人匆匆点了点头,越过陈望山就要走。
陈望山突然说:“安眠药依赖性太强,长期服用是戒不掉的,副作用堪比毒品。”
陈望山将医用背包放在茶桌上,他一边打开箱子,一边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给你开个药方,你找人按照药方配制安神香薰。”
“这东西的副作用很小,可以长期使用。”
殷婷夫人停了下来。
知道殷婷有失眠毛病的桑姐顿时露出喜色来,“陈医师,您还懂这个?”
陈望山沉默了下,才答道:“我研究的东西比较杂,什么都懂一点。”
但凡说自己什么都懂一点的人,绝对都是大佬。
桑姐根本不给殷婷夫人拒绝的机会,快步走到桌边,热情地对陈望山说:“陈医师,麻烦您写下药方,我按照您说的法子亲自去配制香薰。”
点点头,陈望山坐下来,取下别在外套内口袋里的钢笔就开始写药方。
注意到他这个小细节,桑姐死去的记忆被勾动,她无意识地说道:“以前,二哥也喜欢将钢笔别在西装内口袋。”
说完,桑姐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立马闭紧嘴巴,歉意地望向殷婷夫人。
桑姐口中的二哥,正是当年被以叛国罪处死的殷瑾行。
别人不知内情,桑姐却是知道二哥与殷婷夫人的秘密关系的。这对名义上的堂兄妹,其实是一对密恋情人。
殷婷夫人也对着陈望山的背影在发呆。
看啊,不止她一个人觉得陈医师和那人像。
原来他们不止背影相似,就连戴钢笔的小习惯也很相似。
若不是确认那人早就死在了监狱,殷婷夫人都要怀疑陈望山就是殷瑾言了。
“桑姐,倒茶,好好招待客人,我去陪阮小姐了。”殷婷夫人警告地看了眼桑姐,提醒她不要再胡言乱语,这才去了起居室那边。
等那人走后,殷瑾行突然问桑姐:“桑女士刚才提到的那位二哥,可是那位离世多年的殷瑾行先生?”
桑姐又惊又疑。
她瞄了眼门外,抿着唇瓣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轻声询问道:“陈医师怎么会知道那位?”
那人都去世多少年了?
他曾经惊艳过整个京都政界,还被预言有机会成为最年轻的总统先生。
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如今提起殷家男儿,人人都道殷迟遇惊艳绝伦,谁还记得当年的二先生殷瑾行?
陈望山低头写药方,头也没抬地说道:“我与他年少时有过一面之缘。”
“哦?”桑姐怀疑地盯着陈望山。
她说:“我从小就跟在二哥和殷部长身边,倒是没有见过陈医师。”
其实她也在陈望山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因为少年时见过?
陈望山笑着说:“你没见过我很正常,我少年时跟着一名无名中医做学徒,曾陪师父去地震灾后做过志愿者。碰巧,结识了同为志愿者的二先生。”
陈望山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那杯大红袍发了会儿呆,才说:“那年,他似乎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还是个小少年呢。”
桑姐欣喜地直点头,她说:“没错!二哥的确去灾后当过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好像是在那边做...”
“做儿童心理疏导师。”陈望山说。
见他能准确说出殷瑾行在灾后做的工作内容,桑姐完全相信陈望山和殷瑾行是少年故友的事了。
桑姐感慨道:“二哥是个好人,可恨那样一个好人,竟...”桑姐及时闭上了嘴巴。
殷瑾行冤死这事,始终是殷家的家丑。
桑姐再怎么替殷瑾行感到不公平,也不会在一个外人面前谈及这些事。
见状陈望山倒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安静写药方。
远处。
起居室外的院子里,殷婷夫人突然点了点耳朵。
就连桑姐都不知道,她的耳朵里面藏着一枚国际上最新研发的迷你窃听耳机。
殷婷夫人抬头望着院子上方那一片天空,伸手折断身旁的翠竹叶子放在手里蹂躏。
她记得殷瑾行去地震灾后做志愿者的事。
那时他们都是少年人,还不知情爱为何物,但那时的殷瑾行对殷婷便与众不同。
每天发生过什么,殷瑾行都会同她分享。但在他的那些邮件文字里,可从没有出现过陈望山这号人物。
她确信陈望山不认识少年殷瑾行。
那他为何要编造这些谎言呢?
陈望山是想要撒谎套取桑姐的信任,好从桑姐这里弄到跟她有关的机密?
他是个潜伏的间谍?
殷婷夫人一时片刻猜不透陈望山的心思。
她迈步刚要进起居室,耳机里突然又传来陈望山的声音:“我还记得,二先生当时跟我说,他暗恋的女孩子对市面上大部分麻醉药过敏的事。他还向我打听过,有没有什么麻醉药,能对麻醉免疫者起作用。”
殷婷夫人脚步戛然而止。
她听见桑姐问:“那...有吗?”
陈望山接着说道:“有的,我当时给二先生写了一份配制麻沸散的药方。传说华佗前辈正是用这种药来为病人做外科麻醉手术。”
“麻沸散的麻醉作用不及现代麻醉药效强劲,但恰恰是这类中药成分的麻醉药,能对麻醉免疫者起到作用。”
“也不知道二先生后来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
听到这里,殷婷夫人兀自握紧了双拳。
这个世界上,只有殷瑾行知道她对麻醉免疫的事。
殷瑾行当初知道这事后,亲自陪她做了许多次麻醉实验,最后确认她对所有现代麻醉都免疫。
为了找到能对她起效的麻醉药,殷瑾行翻遍中医书,前后试验了几百次,才为她配制出早已失传的麻沸散!
殷瑾行去世后,殷婷夫人试着按照那些药材配置过麻醉散,却怎么都达不到殷瑾行配置的麻醉散的药效。
全世界唯有殷瑾行知道的秘密,陈望山也知道。
二十分钟后,桑姐来敲了殷婷夫人起居室的门,提醒她:“殷部长,阮小姐,订婚宴快要开始了,您二位该过去了。”
阮倾城坐在沙发上看殷婷夫人的相册,那里面记录着殷婷夫人的一生,她看得津津有味。
闻言,阮倾城恋恋不舍地合上相册,她说:“还没看完呢。”
殷婷夫人正好想要跟阮倾城聊一聊认她做干女儿的事,闻言她说:“你们今天不着急回南洲的话,晚点可以继续来这边玩。”
“我这里有房间,你跟君九今晚就留宿我这里,好不好?”
殷婷夫人的语气像是哄孩子,阮倾城哪舍得拒绝啊。
阮倾城思索着说:“那我问问九哥。”
“他肯定听你的。”殷婷夫人眼睛毒辣得很,她看得出来君修臣待阮倾城有多真心实意。
那小子很爱阮倾城,哪舍得让她失落?
阮倾城闷声地笑,耳朵悄悄红了。
“走吧,去宴厅那边。”殷婷夫人带着阮倾城走出起居室,见桑姐垂手站在院子里,她让阮倾城去前面等她。
等阮倾城走开,殷婷夫人朝桑姐伸手,命令道:“药方给我看看。”
桑姐有些意外,“还以为殷部长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呢。”她笑吟吟地拿出陈望山先前写的那个治疗失眠的药方,递给了殷婷夫人。
殷婷夫人打开那张药方单子。
在这张本该写满治疗失眠药方的单子上,殷婷夫人看到的却是麻沸散的配方!
尽管纸上的字迹变了,可殷婷夫人还是看红了双眼。
她握紧那张纸,抬头朝茶室那边望过去,对桑姐说:“桑姐,麻烦你帮我招待好陈医师。”
顿了顿,殷婷夫人加重语气说道:“把他给我盯紧了,不许他私自离开,也不许任何人私自闯入。”
“啊?”桑姐被这话整蒙了。
她满头雾水地问道:“难道陈医师身份有问题?”
是间谍?
还是仇敌家族的卧底?
殷婷夫人高深莫测地说:“知道国际部那群家伙私底下叫我什么吗?”
桑姐知道,但桑姐不敢说。
不就是毒寡妇么。
殷婷夫人说:“我今晚不想当寡妇了。”
“啊?”桑姐目瞪口呆。
她看着殷婷夫人步伐优雅地朝着阮小姐走了过去,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或者,理解错了?
殷婷夫人走后,桑姐赶紧将院子大门锁上,并像尊门神似地站在茶室门口。
她摸了摸藏在腰后的手枪,对陈望山说:“陈医师,殷部长叫我招待好您,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谁也不许出去。”
“您就安心在这里待着,等宴会结束,她就回来了。”
陈望山端着大红袍喝着,心里略显意外。
但他下一秒就又笑了。
这么多年过去,殷婷还是这么的雷厉风行。
陈望山抱着好奇心态问桑姐:“如果我要上厕所呢?”
桑姐皱了皱眉,随后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您看着办,怎么都行。”
“...”陈望山忍不住扶额。
桑茉莉也还是那个桑茉莉,殷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殷婷放个屁她都觉得是香的。
一想到这些年有桑姐陪伴殷婷夫人,陈望山心里又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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