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在宁家庄这十七年来，为宁风生下三子一女。

分别是宁剑、宁儒、宁浪、宁薇。

宁剑最大，今年十五岁。

宁薇今年才三岁。

第三个儿子宁浪，测灵根的时候，居然是凡人，陈琳当时为此事郁闷了许久。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郁郁寡欢，饭茶不香。

宁风猜测，宁浪是凡人的事实，给陈琳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知道陈琳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当初宁剑测出是五灵根的时候，她就差点接受不了。

陈琳一向自视甚高。

连五灵根都接受不了，试问，她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后代是凡人呢？

所以宁风认为，陈琳的道心或许因此受了损，最终成为了突破筑基关隘的阻碍，而且这两日，他在整理陈琳的遗物时，发现陈琳目前修炼的这门心法，其实有一些不足之处。

那便是，过于激进！

这门心法在炼气期阶段，修炼的进度确实是很快，但心法本身追求的，并非是稳扎稳打，而是一味只求速成！

这大概便是陈琳在筑基前，修炼进展比别人快许多的原因。

但是，一旦遇到强如筑基关隘时的瓶颈，这门心法的不足便会暴露，成为了拖后腿的缺陷，必然会出现不进则退的后果！

不过此时再说这些已经晚了。

宁风决定以后，将古太阴经列为族中女修的主修功法，杜绝在出现类似的问题。

“雪婆婆，我娘以后还会回来吗？”

宁浪一脸稚气地问身旁的秦雪。

秦雪和叶莹，如今比刚刚回到庄子时，更为虚弱了，但她们今日执意要过来参与陈琳的葬礼，不过这么远的路程，她们根本就走不动了。

吴柳只能安排了几个下人，用轿子把她们俩一路抬着过来。

“你娘一定会回来的。”

秦雪目带怜惜地看着宁浪。

宁浪今年五岁了。

他似乎与二女特别有缘。

自从会走路之后，宁浪就经常跑到二女的院子里面找她们玩。不过秦雪和叶莹的年纪看上去比较老，所以宁浪管她们叫做婆婆。

每次宁浪到二女院子来的时候，二女都会逗着他玩，玩累了，就会给他讲一些以前的事情。

讲他父亲在凤摇城时的艰难生活。

当然，也给他讲许多凡俗中的事情。

二女也很喜欢宁浪，他们认为宁浪的五官，是宁风所有儿子中，长得最像他的。

但可惜，宁浪是凡人。

这让二女与他多少有些同病相怜。

而此时，一旁的叶莹，呆呆地看着陈琳仅剩一角露在泥土外的玉棺，目中由悲哀缓缓变成了五味杂陈。

作为一名凡人，修仙，一直是叶莹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没有哪个凡人，不梦想成为一名修士，纳灵修炼，待一朝筑基后，便可增寿驻颜，乘云揽天。

但，并非所有的修仙者，都能走到这一步。纵是强大如陈琳的修仙者，又如何？

一旦出岔，迎面而来的不是大道光辉，而是身死道消。

看来修仙者，也有修仙者的苦恼。

叶莹在这一刻，突然就顿悟过来了。

她以前还一直为自己生来就是凡人，而感到遗憾无比，尤其在她来到凤摇城之后，看到长生巷的一众邻居，个个都是修仙者，她心中的这种执念愈发强烈。

但现在！叶莹只觉得心头一松，这股执念似乎脱体而去了。

能开心活好每一天，便足够了！

无需遗憾。

凡人也罢，修仙者也罢，没有人能躲得过天道制约！

葬礼结束，已近黄昏。

夕阳落下，戚辉挂树。

等众人回到庄子，天色已经黑了。

这一晚，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胃口吃饭。

“公子，节哀。你还是吃点东西吧。”

秦雪和叶莹此时已经下了轿子，拄着拐杖走过宁风的身边时，她们各自低声道了一句。

宁风点了点头。

他早就发现了，二女今日居然也去参加葬礼，她们已接近耄耋之年，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宁风感应了一下秦雪身上的气息，极其微弱，寿元怕是不多了。

而叶莹的情况，比秦雪更糟。

二女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的院子，便在院中的躺椅坐下。

“莹妹妹，你今日精神似乎更差了，我看你一直魂不守舍的。”

秦雪扭头望了望身边的叶莹，叹息道。

“雪姐姐。我没事。”

叶莹应了一声，她今日确实太累了，虽然是坐着轿子去参加葬礼，但虚弱的身子早已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她连说话都感觉到有些乏力，双目微微闭着，开始养神。

两人无话，各自休息，平日里她们都是如此。

她们知道自己寿元无多，只想平平淡淡地活好每一天，平时话很少，但脑子想的，却异常地多。

就这样，在淡淡的月色中，两道垂老的身影，在树下一动不动地躺了两个多时辰。

不知不觉，来到了子夜时分，叶莹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力。

她又发话了：

“秦姐姐，你说咱们死了以后，公子会不会给咱们也办个葬礼？”

一旁的秦雪虽然一直闭着眼，但压根就没睡，闻言顿时睁开眼。

月光轻映，照着她的双目似乎有些发亮。

“我觉得嘛？公子未必会给我们举行葬礼，毕竟咱们又不是他的道侣，莹妹妹你想这么多干嘛？咱们不过是下人而已。”

“切，秦姐姐你又说违心话了。”

“我怎么说违心话？真是的！”

“你真的心里没有想过？你不希望咱们也有一个葬礼，有人给咱们送别？”

“我……没有想过！”

叶莹不禁轻笑，但似不小心岔了气，连续咳嗽了两声，接着才道：

“秦姐姐，你再给我说一次那晚的事，我想再听一遍。”

“哪晚的事？”

“就是主母和公子喝醉，在房中突破的那晚……”

“不说！你都听了多少遍了！”

秦雪佯怒道，但她那充满着皱纹的脸上，却分明泛起了一丝微红。

“说嘛~秦姐姐，说不定呀，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了……”

最终，秦雪撇不过叶莹，再一次说起那晚凤摇城小院子中，唐家主夜访公子，两人饮灵酒聊心事，结果导致唐音如灵力袭身，晕倒突破……

每说到精彩之处，叶莹就一如既往地，像个小孩子一样，咯咯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开心，这个故事她听过无数遍了，其实早就熟记在心，但不知为何，她特别喜欢听秦雪亲口说起。

因为秦雪当时也在房中……

两人一边说，一边轻笑。

她们完全没有留意到。

身后的屋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淡的影子，正背着手着站在黑暗中，细细聆听着她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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