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他,好像表情缓和了些。
又解释:“哎刚刚那个,这个,这个灯它太暗了,我没看清,这么看就…就看清楚了,确实是我选的,十二圆桌骑士嘛。”
还是心虚,因为确实是自己忘记了。
萧经闻一杯冰水灌下去,像吞了根冰锥。好处是冷静下来了,酒吧里换了个音乐,震得杯子都要裂了,他开始给林从沚做第三杯鸡尾酒。
虽然被气到了,但酒还是要调的,这位总裁向来公私分明。
青柠汁混麦芽威士忌,只给他加一滴糖浆,以及大量的青柠汁,林从沚看着都觉得酸。抿了一小口,更酸了。
刚要抬头指责他小心眼,下一刻糖浆兑了进来,萧经闻从背后果盘里用竹签戳了颗草莓丢进去,说:“自己搅搅。”
“哦。”
因为是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而且是挺早一批通过了同性婚姻法,酒吧里的客人们多有同性恋人举止亲密。
越晚客人越多,坐在林从沚右手边的一对男性恋人已经缠吻起来了,两个人在吃同一颗橄榄。搞得林从沚有点尴尬。因为他左手边也有一对。
林从沚收回视线不乱看,垂眼端详着这块手表。
其实事情想起来之后就能回想起很多细节,萧经闻生日那天他送了一枚维多利亚时期的胸针,并不贵重,做工比较粗糙,是他卖了两幅画买的。买回来后他自己动手改良了一下,那是个经典款式的玫瑰胸针,林从沚把玫瑰的部分取下来,在玫瑰背后加了一柄骑士剑。
他细细看着这块表里的十二个圆桌骑士,骑士们面向表盘中心。
人越来越多,酒吧本就不大的空间开始拥挤,几乎每个人都要先说一句‘不好意思让一下’才能挪动地方。
林从沚直勾勾看着手表的时候,背后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察觉他可能是独自一人,两侧都是黏糊糊的情侣,他孤寂清瘦的背影十分显眼。
起先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接着一只手搁在他肩头,手指拨动了一下他卷起的发梢。林从沚吓一跳,差点从高脚凳摔下去。
金发男人笑了下,收回手,向吧台里的萧经闻抬手,指了下林从沚,用英文说:“给这位男士买一杯‘曼哈顿’。”
林从沚默默看向萧经闻,他有点想要表达‘我是无辜的’,但萧经闻没在看他。
萧经闻将东西一放,用英文说:“我下班了。”
然后他手虚握了个拳,递到林从沚面前:“麻烦你,帮我戴上。”
还补了句:“谢谢。”
故意用英文说的,旁边金发男心下了然,对里面萧经闻点点头表示抱歉。
萧经闻从吧台绕出来,走过林从沚背后的时候用手指点了点他肩膀,林从沚把最后一口酒喝下去,跟着他离开酒吧。
三杯鸡尾酒喝下去当下没觉得有什么,等再过会儿后劲上来了才会感到醉。
林从沚会比较享受等待醉意的这段时间,夜晚的塞维利亚依然很多游客,街边亮着路灯,林从沚看见了他妈妈说的那种被修剪的方方正正的树冠。
萧经闻的手机堆积了不少消息,都是工作上的。从屿城过来到现在他一条消息没回复过,这时候不得不处理一下。
他低头看手机,就跟着林从沚走。恰好迎面一群当地衣服色彩艳丽的年轻男女,跟着手风琴欢快的节奏小跑着跳舞。
人群涌来的瞬间,林从沚想拉一下萧经闻,叫他避开一下。结果是热情奔放的西班牙人直接包围他们,用西语快速地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话,像一群蜜蜂包围一朵花嗡嗡好几声后又一齐飞走。
来得快去得也快,林从沚听得懂西语,但仅限于日常交流,譬如‘多少钱’或‘我要这个’,他依稀听出大约是他们在欢迎,还唱了几句歌词。
可等他反应过来,发现他刚刚想伸手拽萧经闻的时候,对方已经快速伸出胳膊把他搂紧了。
一直低头看手机的萧经闻以为是什么疯狂群体,下意识地将他拉进怀里,肌肉记忆式的保护动作。
林从沚经常不按时吃饭,瘦条条的。而且林从沚下身是短裤,皮肤紧贴着萧经闻的牛仔裤,且萧经闻搂得紧,第一下没退出来。
“搞什么的。”萧经闻维持着回头的姿势看着那群人。
“就…就当地的一些……活动吧?”林从沚也不太确定。
“吓我一跳。”萧经闻说,说完低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组团抢劫的。”
“……哪儿那么夸张。”
“毕竟欧洲。”萧经闻说。
说完便松手了,没有任何尴尬,也不掺多余的情绪。他们继续往前走,萧经闻还是在手机上回复邮件和消息。
目的地是这条街上的一家餐厅,塞维利亚这城市里,许多餐厅的2人桌都是小小的。一盘海鲜饭端上来就占掉了桌子一半。
“这么大一盘。”林从沚捏着勺子,抬眼看对面。
对面的人还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眉宇严肃又专注。以前常常这样,以前萧经闻多是琐事,那时候gleam刚刚开始做网拍项目。线上拍卖当时在国内并不盛行,很多东西都是新尝试,他焦头烂额。
现在应该也是有很烦的事情,人就是这样,每个阶段都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林从沚挖一勺饭塞进自己嘴里,时不时抬眼看他。服务员继续端来他们点的菜,有一道芝士,服务员见他们是外国人,推荐他们试试用芝士蘸果酱。
林从沚觉得很诡异,但还是尝了一下。
服务员很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的评价,林从沚实在找不出形容词,它并非传统意义的难吃,只是吃不惯。
他又蘸了一下,递到萧经闻嘴边,说:“张嘴。”
萧经闻看都不看就张开嘴,林从沚将蘸过橘子酱的芝士条塞进他嘴里。
对方嚼嚼嚼那么几下然后咽下去,头也不抬。
这下连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这算什么,两口子出来玩,就顾着玩手机,事事无回应,喂他吃东西也不抬头,就盯着那破手机。
服务员感觉这男人没救了,摇摇头,顺势对林从沚投去一道怜悯的目光。
“呃不是……”林从沚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接受服务员的目光,自己抿唇点点头表示谢谢你关心。
“这什么玩意。”已经咽下去的萧经闻终于感觉不太对劲,抬头看他。
“芝士橘子酱。”林从沚说。
显然,这东西超出了萧经闻的理解范围,他本就是单眼皮,摆出细细思索的神情时特别认真。
于是林从沚看了他一会儿,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半晌,他说:“有水吗?”
林从沚“噗呲”笑出来,然后忍不住了,哆嗦着肩膀笑了好一阵。笑了会儿才叫来服务员,要了瓶水。
萧经闻顺下去大半杯,蹙着眉,说:“这东西你自己吃了吗?”
“吃了呀。”林从沚故意说,“我觉得还不错,口感挺清新的,你再试一下?”
萧经闻半信半疑,盯着那盘芝士,说:“那我再尝一个吧。”
“哎。”林从沚说,“别了,我骗你的,我也觉得有点怪。”
萧经闻又看向他:“变善良了,放以前,你会骗我把这盘都吃了。”
林从沚点点头:“你还是以前好骗。”
“我现在也好骗。”萧经闻放下手机,开始吃饭。
第24章
他现在确实好骗, 丢下那么大个公司自己千里迢迢到西班牙来,又是买冰淇淋又是做鸡尾酒。他不是林从沚骗来的,全程都是自己骗自己。
林从沚吃饭慢, 家里养成的习惯。
萧经闻吃饭快,也是家里养成的。
看着萧经闻吃饭一大口接一大口,不是狼吞虎咽的那类型,有点像以前学校里期末周时候的学长,赶紧吃一口回去赶进度。
他五年前就这样, 即便那天没什么紧急的事,无论吃的火锅还是法餐, 萧经闻吃饭都特别快。往往林从沚这份还没吃到一半, 萧经闻已经吃完了。
林从沚还记得头一回跟他在外面吃饭。他愣怔怔地问萧经闻:你吃这么快是……是有什么急事吗?
言下之意,你几口就吃完了,不想跟我多待一会?
当时迟钝的萧经闻茫然说:我没事,你慢慢吃, 我等你。
林从沚当时心下一凉, 心说完了,这大直男。后来萧经闻才知道,自己吃饭太快让他误以为自己想早点摆脱他。他解释说因为从小就这样, 家里比较注重做事效率。父母会在吃饭的时候说‘吃完饭要做什么什么’, 所以下意识的就吃得很快,最后就习惯了。
其实现下想想,那样的教育方式培养出萧经闻这样的工作狂也很合理。
林从沚继续吃饭,萧经闻在他对面继续处理公司的事情。他们坐在落地窗边,可以看见外面热闹的人群, 但林从沚在看玻璃上映出的萧经闻的侧脸。
印象中他总是很忙的,以前现在都是。所以他提前了几天到西班牙他很诧异, 林从沚叉起一片火腿塞进嘴里,打量着他。
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安静地观察他了,这些年萧经闻有变化,眉宇间成熟了很多,好像也压抑了更多东西。
他揪下来一小片面包,蘸了蘸海鲜饭里的汤汁,酸酸甜甜的。
对面的人忽然锁屏手机,放下来,抬头说:“不好意思啊,网拍的合作支付方忽然要提高手续费扣点。”
“啊。”林从沚反应了一下,“喔,没事啊,你忙你的。”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变,萧经闻以前也是这样,专注状态下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然后陡然如梦初醒般先跟他道个歉。
“吃不下了?”萧经闻见他在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装饰花。
“有点。”林从沚躲闪了下他目光。
“给我吧。”萧经闻伸手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来。
萧经闻刚端走盘子,林从沚手机蹦出来一封新邮件。他并非故意看他手机,只是刚好端盘子的时候瞄到一眼,那是一封很惹眼的提示邮件,但不妨碍视力不错的萧经闻看出来了‘预订成功’的标语。
他和林从沚对视了下。
有点尴尬,按理说他没立场询问前男友预订的是什么,它看起来相当的……萧经闻找不出形容词,花里胡哨?
林从沚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手机,说:“一个画展。”
“喔。”萧经闻点头,又问,“和……谁去?”
又一波跳着舞的人群跟随着抱着乐器弹唱的乐手们小跑过去,林从沚在一墙之隔的明快音乐里说:“你有时间吗?后天上午。”
萧经闻愣神了一下,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曾经一起去画展的回忆并不美好,林从沚还记得,他当时在一幅画前端详了良久,看画面的笔触。然后萧经闻幽幽地说了句:这家艺术馆展示的都是赝品,他们请画家仿造真画绘制出仿品,这样来保证真品的安全。
——平心而论,萧经闻的话是实话。
但并不影响这让细细看画的林从沚像个小丑。
于是就‘真品’与‘仿品’衍生出的‘艺术品价值’话题又在两人之间爆发,一路吵到回家吵到床上。
五年前在一起的时间里大约可以总结为,一半时间在吵架,另一半时间在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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