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他那句“金屋藏之”的话。
以金屋藏之, 就不会被外面的人触碰与抢走。
见她注意力完全转移,开始对那个要求里的坑回过味来,容隐的神色依旧淡然, 给她夹了一块她刚才在看着的排骨,“快凉了。”
这道菜不像只需要蒸和煮的那么简单, 看起来味道最香, 也最难做。
他又争又抢,但是不以为意。
舒清晚此刻的心思都落不到排骨身上了。她在思考她的安全问题。
他们两个,大差不差。
他以身入局, 她以己为饵。
但她有点担心自己玩脱了。
还没进来的时候尚且有反悔和离开的余地, 但是现在,仿佛进入金丝编织的笼中,一切规则由他掌控。
这里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 她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反悔。
就连糖醋小排骨吃起来都没有味道了。
容隐只是看着,她无心好好吃饭, 他就给她夹菜,慢条斯理地投喂着。她只需要机械性地吃进去即可。
舒清晚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吃饱了。她放下筷子,跟他讲道理:“我们不可能永远在这里。”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她也有。
一天两天的游戏可以, 但不可能是一年两年。
容隐散漫道:“放你回去跟他在一起吗?”
之前的事实摆在眼前, 现在他很难再被说服。
虽然他声线平静, 但她好像听出了一点疯感。
舒清晚眉心轻蹙着,她认真在看他, 仿佛看出了他刻进血管的偏执。
会叫人看得微惊。
从前不曾显露过的, 深藏着的偏执欲。可能是因为强求多时, 却实在求而不得, 才会刺激而出。
容隐享用起了饭菜,她犹豫着,也就暂且没有多说。
反正现在才两日,她还坐得住。
同样是没有信号,但他明显悠然自得许多,有很多事情能做,舒清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网瘾太重?
有时候适当地退网也挺好的。
这栋别墅里东西很多,并不像是平时被空置的房产。也因为它太大,各种房间都齐备,舒清晚还没能逛完这里的每一个地方。
就像一个巨大的藏宝屋,等她慢慢探寻。
晚上,她在书房里找了本想看的书,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秋千摇摇晃晃,她的脚尖时不时地轻点地面。
——包括上次让她挑选家具,越想越觉得应该会是他的蓄谋已久。
夜深时,周围又安静,她不小心看到睡着。
容隐从别墅中迈步而出。就着月光,静看了她几秒,才拿走盖在她小腹上的书,一手托起她后颈,一手伸进她的腿弯,很轻易地将人抱起回了屋。
舒清晚困得晕晕乎乎,只知道习惯性地抱住人。
容家在准备与谈家商议婚事时,他便想过,不太能接受谈微进入他的生活日常的场景。
而那个场景之中,舒清晚处于其中,仿佛再自然不过。
就比如眼下。
来到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是全他某些太难成真的夙愿。
夜色之下,男人微阖了下深邃的眼眸。
他确实觉得长久地居住下去也不错。
不会有别人来打扰他们。
翌日清晨,舒清晚想去更衣的时候,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衣物。
是一件浅红色的旗袍,旗袍上面绣着很有质感的银色暗纹。
但不止如此。
关键在于,旗袍胸前的盘扣处,垂下了两条正红色的流苏。
正红色。
总觉得过于喜庆?
舒清晚已经察觉出了异常,犹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只着了一件白衬衫,领口微敞着,闲散随意。
看起来仿佛没有问题。
但,在某种场合中,和正红色旗袍相衬的,正是白衬衣。
她轻轻抿住唇,指尖取过旗袍,自己去换。
容隐刚拿出旗袍,他不紧不慢地去放置东西的地方,将一个首饰托盘取出。
——上面放有一整套红宝石首饰。
全都采用了红宝石的设计,镶嵌在金线之中,华丽炫目,光彩熠熠。
他是为谁准备的,也一眼分明。
换完衣服出来,舒清晚看到这些,忍不住掀唇挑明:“弄一个婚礼现场,我们都能直接过去结婚了吧?”
——某人其中蕴藏的深意,她直接挑破。
端看这些东西,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它们色彩上的浓烈与喜庆?
说是婚礼上用的都不奇怪。
要说克制的话,那是不是要说幸好他没有直接全用正红色?
他的意思坦荡得都不带遮掩。
容隐眉梢轻挑,不置可否。
她已经换上了那件旗袍,容色在红色系的映照下葳蕤明艳。
看照片与亲眼见到人是不一样的。
他淡淡敛眸,掩不住眸中深色。
“你所有的衣服都带走了,”容隐启唇道,“除了杳杳送你的那件。”
虞杳杳那边的“窝点”早就沦陷,舒清晚并不意外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走过来,整理了下盘扣上的流苏。正红色印在他的眼底,他眸光深邃。
容隐低头吻住她。
舒清晚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退不掉。
“她送你的那天我就看见了。”
他哑声道。
舒清晚微愣,她并不知道。还以为藏得很好,实则不然。
容隐很轻地吻过她的唇、鼻尖,“我也想要,你为我而穿。可你不愿。”
在这栋别墅里,像在满足他的很多念想。
他能够尽情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比如是模拟,比如是独占。
舒清晚的心尖一动。
他的话听起来都有些受伤。
她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她今天这件,就跟当年穿上了虞杳杳送的那件一样,而他这回亲眼见到她穿上的样子。
所有的红色都在衬着她的容光。
如果隆重地用凤冠霞帔妆造一场,想象不出来又会是怎样的倾城之姿。
他的指尖摩挲着她旗袍上的盘扣,压下心中深念。
换完衣服,他帮她弄下头发,戴上托盘上很华丽的那支步摇。
金流苏长过肩膀,华丽繁复的重工设计。
他花起钱来一点不带手软。
看到这些明显很喜庆的服饰,其实舒清晚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怕他发疯,真给她弄一场婚礼出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也不知道他做头发的手艺怎么样。
不过他确实不会太复杂,这套首饰做出来后,他只练习过一点简单的。
那支步摇被稳稳定在她的发间。
看着镜子中的人,给舒清晚一种错觉。
他们像是新婚夫妇。
她刚要站起来,被他按住,“别动。”
容隐将镶嵌了最大一颗红宝石的项链戴在她的颈间,又调整了下位置。
她心跳得越来越剧烈。仿佛前方是深渊在等待自己。
打扮好了她,容隐将一条暗红色领带塞进她的手里,“帮我系上?”
在家里,戴什么领带?
加上这条领带的颜色,弄个婚礼拱门过来,他们直接就能站在门口迎宾。
心头危险感在翻涌。
这些东西明显是早就准备好在这里。
舒清晚终于开始深想。她看向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里的?”
他嗓音淡淡落下,并未明说:“你猜。”
大概是每对她生出一分占有欲,就会将那分心思用在建造这里之中。
眼看着它起地基、起高楼……看着它被一点点装扮成今天的样子。
此刻,那份占有欲就在汹涌。他按下眸中深色,阖上眼,摁住她的后颈,与她接吻。
他扣着她的手,那条色彩同样不一般的领带就交缠在他们手中。
舒清晚下意识去抓住他的手臂。肌肉坚实得手感也硬。
心头危险感阵阵叫嚣。
——这里果然不是什么临时准备的地方。
她心里一凉,她真的是与虎谋皮。
他偏执得有些病态,舒清晚其实很聪明,冷静下来思考分析后,她会等待避开情绪高点、不去激化。
而且,他们一聊到敏感的话题,就很容易吵起来。
舒清晚想了想,索性避其锋芒。
她一冷静,他们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就和谐了很多。
午饭后,还能一起看个电影。
舒清晚自己坐在一边,容隐收拾了练完的字,刚洗了手过来,一边擦拭着指间的水渍一边在她旁边坐下。将人抱到自己怀里,收拢了为数不多的距离。
他那条领带还是没系。
领口敞着,微微露出劲实的胸膛。
舒清晚下意识的偏头看了一眼。目光不在他的脸上……在他的胸上。
之前她身上这套首饰的设计图,无意中被容眠看到过。
想起她,容隐沉吟几秒,忽然也想和她聊几句家里。
“我父亲和母亲,当年是商业联姻。北城容家和港城宋家,牵连成线。”
两大家族联姻,当年浩浩荡荡。他们在两座城市的资源互通,引起的影响不容小觑。
在商业上、对于家族而言,这场联姻都是成功的。
他开口得突兀,舒清晚终于将目光从他胸膛上移开。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家里。
虽然谈过几年恋爱,但她没有接触过他的家庭。他也没有带她去过家里。
“我年幼时,他们感情不深,联姻也完全是为了家族与公事。不止他们,在与我关系较近的几个家族中,皆是如此,婚姻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交易,双方利益互换、资源共享。所以最初时我也以为,婚姻于我而言并不要紧。”
他从懂事至年少,对“夫妻”与“婚姻”的理解,都是形成在这个基础之上。
在整个家族氛围的影响下,他以为,未来他的婚姻也会是如此。
舒清晚听出他的话题有点敏感,别开了视线,落在电视上,“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她又不想知道。
容隐眉目沉敛,没有受阻止,手横在她的腰间,继续道:“和容家交集比较深的家族,就那么几个。利益的关系网摆在那里,之后大概的联姻情况,基本上一目了然。谈微那年生日,我和好友在外,没有前往。她那边宴会结束后,单独跑来找我,提出想要在一起。当时我只当做几年之后,我们也会是联姻的双方,所以并未拒绝。”
舒清晚好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想要避开,“我去拿点水果。”
却被容隐牢牢扣住腰肢,直接收进怀里。舒清晚咬牙。
他没让她逃避这个话题,吻在她的发间,嗓音低沉道:“可我不愿联姻了。我想要与你的婚姻。”
他逃脱了一成不变的既定轨道,反其道而行之。
不要商业联姻,不要利益牵扯,他要她爱她。
不知是何时开了窍,要牢牢将情爱攥在手中。
逃不掉,整个人都被他抵在怀里,舒清晚只能垂下眼,被迫听着。
他像是伸手在跟她讨要。
容隐年少时曾以为,他的以后只需要处理好联姻牵起的各项事宜,忙碌于工作即可。家庭二字,温度不高。
无关情爱。
也仿佛不需要情爱。
一场联姻,所有人会考虑的问题很多,却独独不会考虑什么感情。
容隐捉过她的手,扣进她的指间。
从前,他不屑于和别人解释太多。
更没有可能,牵扯到这么久的前事。
可他现在却愿意,一回又一回地在她面前将自己剖得干干净净。
不知道是为了挽回谁的俯首。
他阖了下眼。
舒清晚垂眸看着被他握住的手。
他亲了下来,炽热的呼吸絮绕在她的耳廓,热得发痒。
像是一头始终张牙舞爪的野兽,温柔地低头下来,蹭了蹭眼前小猎物的身体。
今天准备的那些服饰,确实都是按照结婚的想法来设计。
容隐想看她婚礼当天的模样。
但如果这场要求结束之后他就要放手的话。
那他再见不到她在他们结婚时的打扮。
他不愿。
想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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