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并不是那么狠心冷情的人。
事实上自六岁那年,进了太于东宫服侍他起,他就是她用生命扞卫的主子,也是她眼底、心里唯一的人。
只要他一句话,她随时可以去死,甚至是高高兴兴,备感荣幸的。
这些年来,直至他两年前登基为帝为止,宫内恶斗层出不穷,尤其是当年诸皇子觊觎太于之位,对他的一次次暗杀、下毒,她永远是挡在最前头的。
种种银针试不出的毒,也是因为她抢着为他试菜,在吃了之后毒性发作,这才识破歹人脆计阴谋,得保太子无恙。
说也奇怪,她就像是上天专门送至他身边,供他驱策、护他周全的人体测毒利器,多次中毒侥幸不死,连太医号脉之下都啧啧称奇。
原来她天生体质特殊,心脉气血运行得比常人较为缓慢,所以能在毒发后撑到太医来到,经一番金针度六之后,依此作依据研制出该毒的解药。
因她之故,太医院里几年来就多了十数种珍奇毒物的解药,以至于后来再无人对太子下毒,宫内的鸩杀之举也因此消停了几年
只是这些年来她自己知道,原本一年也打不了一次喷嚏,可在屡屡中毒之后,身子已然亏损了大半,不管春夏秋冬,手脚总是极度冰冷,就算衣服穿得再厚也不觉得暧。
这一切,原都是她应该做的。因为她是奴婢,天生就该护主。
而且就算为他死了,哪怕做鬼也是欢喜的。
她一直、一直都是这么认定的,直到……
「阿童姊姊?」
阮阿童猛然惊觉,冷汗淋漓心悸未消地回望着阿婉满是关怀的小脸,有一刻彷佛神魂还没归来附体,神情愣怔茫然如傻。
呵,是啊,往事早已不堪回首,而兀自纠缠着从前的自己,不是蠢笨的傻子又是什么?
「怎么了?」她将拿在手上良久,才打了一半的流苏绣子放回膝上的小篮子里。
「皇上下了朝回寝宫没见着人,正气吼吼命人满世界地找你呢!」阿婉松了一口气。「好姊姊,快跟我回去吧,你不知道你一不在,皇上跟变了个人似的,虽仍是那张妖艳非常、美丽绝伦的俊脸,可一开口,却几乎快把人给生生吞吃了!」见阿婉一副余悸犹存的模样,她有些想笑,却也颇感无奈。
就连他的喜怒,也全赖上她了。
「知道了。」阮阿童叹了口气,缓缓自花间大石上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埃,可才走了几步,突然又侧首问道:「去问一下礼事房的周公公,都隔十日了,是不是该把妃嫔们侍寝的群芳册送到寝宫,给皇上挑挑?」阿婉脚步一顿,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她温和地问。
「阿童姊姊,你明知皇上最近对你……你怎么还、还……」阿婉欲言又止,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怏然。
「阿婉,你原是懂得的,怎么现下又惰了?」她微微一笑,清秀脸庞有些倦然。「皇上是明君,是宽厚的主子,可有些事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但是这些天来,皇上待姊姊……连我们在一旁看着的都感动了,姊姊你怎么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呢?」阿婉说不出是羡还是叹。
「不只他没变,我也一样。」她的笑容有一丝怅然,「阿婉,做奴婢的忌讳很多,其中有一项最最要不得的,便是身为下贱,心比天高。可偏偏,我就是这样一个犯大忌之人。」「阿童姊姊……」阿瑰怔怔地看着她。
「既然自知自不量力,就别往死路里奔。」她眸光低垂,笑意黯然。「我是这样下了决意的。」决意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直到终有一天再也见不着他的笑眼身影为止。
「阿童姊姊,人想得太明白太清楚,会很痛苦的。」良久后,阿婉摇了摇头,「胡涂一点不好吗?」
「是啊,世上最聪明的,便是懂得领会真真假假、得过且过的道理。」阮阿童温柔地道,掩住了所有的情绪感知。「所以我才是那真正想不开的笨人哪。」
就因为曾经事事较真,才落得半生跌宕、狼狈不堪。,也因为曾经大胆妄想,才知道被打回原形后,会有多痛、多可怖……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数算着日子,一天又一天,早晚能把心倒空了,真正无求了,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婉看着她,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闭口不言。
察觉到她脸上掠过的那抹不平之色,阮阿童便知道聪慧如阿婉,此刻只怕也是在心里暗忖她的不识好歹,居然对皇上的柔情蜜意拒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小女儿心思,她懂,她全都明白。
可是有些东西曾经摔碎了,要完好无缺拼回,又谈何容易?
况且,值吗?能吗?
十指如枯笋,揉痒天生钝,纵有相思泪痕,素把拳头搵……
「皇上。」
阮阿童清秀的脸上还是那么静静的,谨守分寸礼仪,微微欠身一福,姿态优雅,堪为宫女之典范。
但,玄清凤却看得怒火中烧。
伤才好了,这丫头又远远地站离他十步之外了,真真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跑哪儿去了?」他连维持平常慵懒笑意的兴致也无了,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朕不是说过,要你在寝宫里乖乖待着,一步都别跨出殿外的吗?」她头垂得更低。
「亏朕今儿上朝还特别卖力,果决地处置了一千边疆小邦滋扰之事,想着一下朝回来便能说给你欢喜,谁想得到兴冲冲回来却扑了个空。」他凑近她面前,双手负于身后,状似气呼呼地瞪着她,「说!怎么弥补朕?」
「皇上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做。」她淡淡道。
他蓦然一喜,一双凤眸更加明亮了起来。「比如烤白薯,打绣子,做瞎食,奴婢都愿意的。」「你——」他眸底光彩瞬间消逝黯淡了,忍了忍,最终还是微微咬牙道:「意思就是,除了这些之外,旁的你不愿意做了?」他和她,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旁的」,指的是什么。
「皇上睿智英明,洞悉人心,奴婢向来是佩服得紧的。」
「阿童,别太挑衅朕了。」他眸底闪着危险光芒,唇畔扬起勾人心魂的笑,她没有抬头,光是听见那懶洋洋的嗓音,心里涌现不祥预感。
「朕,毕竟是个男人呢,你也知男人最禁不得激的,事关尊严,容易冲动啊!」
她心下一阵慌乱狂跳起来,顿时后退了一步。
气势一弱,登时兵败如山倒……
玄清凤缓缓俯下身,长臂一舒,不由分说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想抵抗,心知不过是蜻蜓撼柱,只得僵硬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就不信她全身紧绷得像石头,面无表情的乏味模样,他还「吃」得下去?!
可事实证明,阮阿童还是太小瞧了一国之君「气吞山河、海纳百川」的好胃口了。
他首先在她耳垂轻咬、吹气、放火,然后修长大手隔着她的春衫,准确无误地捨住了她衣裳下的如豆櫻红,细细地、轻柔地微微扯着、搓着,直到那敏感小点儿硬得几乎里衫直直顶着……
「玄、玄清凤!你欺人太甚……」她低低呜咽,破碎不成声。
「小阿童,朕终于又听到你这么唤我了。」他迷人的凤眸瞬间溢满了喜悦。
「皇——」她立时悔恨的改口。
「不准反口!」他心下狠狠一抽,狂怒地将她揽得更紧,捻着蓓蕾娇豆的手欺得更急、更狠,且迫不及待将早已勃发胀硬如热铁的下身抵住了她,朝着那柔软之处邪恶地研磨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冲撞得她闷哼连连,颤抖着想挣脱开来,却怎么也反抗不了那浓烈的男性力量。
原来,过去他是手下留情的,原来若是他真想要,她竟连一寸抗拒脱逃的机会也无!
不知是出自内心深处巨大的恐惧,还是纯然对上危险的战栗,阮阿童柔弱无骨的身于颤抖如筛,瘫软若水。
「朕,」他轻呓住她的耳垂,沙哑低笑,「等得够久了!」她脑除轰然一响,接着彷佛被狂风卷起,再身不由自主,恍恍偬偬、混混沌沌,直到不知几时被放倒在龙床之上,炽热的拳心钴过春衫纱裙,钻入了那最最羞煞难言之处,指间轻探,随即轻捻慢捻出津津蜜液……
她触电般一窒,刹那间整个人惊醒,小手死命地往下压住他邪肆的手,羞到极处,热泪夺眶,失声哭了起来!
——为那霸道得令人害怕的帝王权威,也为自己竟在他碰触下无耻羞愧地融化了、湿透了……
原来,他永远能轻易击溃她所有防备,让她变得跟她们都一样……
「阿童?」玄清凤一震,所有痴醉迷情渴望顿时惊散无踪,心疼万分地住了手,柔声问:「怎么了怎么了?你、你怕吗?别怕别怕,朕知道你是初次……朕也不舍得让你太疼的……」
「皇上弄错了。」她双眼紧闭,泪水自浓密轻顫的睫毛下滾滚而落,声音平板如死。「奴婢非是嫔妃,无福侍寝。」他倏地僵住,迷人的眸光掠过震惊、痛楚、失望、黯淡。
「你就这么厌恶朕碰你?」他缓缓地抽身而起,背过身子,宽肩微微抖动。「难道你对朕,当真连一丝一毫情意也无?」阮阿童心口一痛,睁开眼,见他失魂落魄般寂寥的背对着她,眼泪不知怎的掉得更凶了。
不……别、别这样……
他可以气她恼她恨她,就是别那么伤心的背对着她,她最受不住这个。
依稀恍惚间,她好似又见到了当年那个俊秀单薄的少年背影,那年的秋天,皇后薨逝,素来爱笑的他也是这样背过了身去,一声不响,却是肩头微颤,彷佛入夜的风清冷得教人不胜寒苦。
彷佛,此后世上再没有人会护着他,爱着他了。
「没有……」她喉头似梗住一团灼热,再不及思想,冲口而出,「不是厌恶,阿童从不是这样想的!」一片静寂下,她唯可听见胸口慌乱如擂鼓的心跳。
「就知道我象小阿童最心疼朕了。」玄清凤不知几时又转过了身来,修眉入鬂、清艳夺目的俊脸笑得好不春光灿烂,大剌剌地一把将她勾揽入怀,哪还有前一刻的痛苦寂寥心伤?
「你……你……」她气到差点亲手弑君!
她就是笨!她就是蠢!十二都一样,每次都被他玩弄于股拳之间,被耍得跟猴于似的团团转,还兀自傻兮兮地为他愧疚为他愁!
去死吧!大!
阮阿童重重地「顶撞」皇帝「龙根」一记,在他痛得缩起身体抽气的当儿,闪电般跳下了床,临走前还不忘行了个恭恭正正的礼。
「皇上龙体违和,奴婢立刻给您请太医去!」
「她这是想谋杀亲夫,谋杀亲夫不成?!」
玄清凤在玉书房里来回踱步一张祸国殃民的美貌俊脸此刻罕见地绷得既严肃又愤慨。
显然昨夜龙根受创之事,他还气到现在。
虽说在太医诊治之下,再三保证皇上龙体精血无恙,健壮勇猛无常。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可恶的坏丫头居然连自己将来终身幸福都不顾,就那么冲动鲁莽地「冲撞」了他……
「早晚有一天,朕一定要将她就地正法!」他脚步倏停,大拳一个握紧,恨恨道,「好教她知道,她险些就造下了何等不可收拾的大祸!」
文无瑕抱着一堆奏章站在一旁,嘴角无奈地挂着微笑,却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被迫充当清皇的「闺蜜」,聆听清皇那说不清道不明、纠纠缠缠又绝不能教世人皆知的一缕百转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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