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说。”
谢玄衣捏碎神魂令牌后,坐在王府庭院幻境之中,便直接开口:“王爷应该清楚,今你我相见,所为何事。”
他并没有想和谢志遂攀谈的意思。
前世他与谢氏,便没太多瓜葛。
死后十年,江宁王所作所为……更是让他看清了谢氏一家的人品。
“行刺案其实与谢氏无关……”
谢志遂轻叹一声,无奈说道:“本王知道,再多解释都是无用,剑宫这边,尽管开个价格。”
青隼行刺,乃是圣后授意。
武谪仙在皇城吃了大亏,即便秦祖出面,此事依旧没有平息。
赵纯阳占尽上风,势必要皇城给一个“道理”。
而这些年,谢氏凭借皇族青睐,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桩行刺案的苦果,便自然而然,需要谢氏代为承担。
谢志遂知道,今日这场谈判,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谢真。
而是赵纯阳。
对方要什么,自己就得给什么。
“好。”
谢玄衣得到这个回应,便不再犹豫,他取出一枚青简,并指成剑,缓缓雕刻。
剑气在青简落下。
密密麻麻,如走龙蛇。
江宁王怔了一下,他万没想到,这少年竟是写了小半刻钟,这枚神魂竹简交抵到自己手上之时,已经被尽数填满。
“这?”
谢志遂只瞥了一眼,便觉得有些眩晕。
这上面写了近百样物事,宝器,阵纹,灵药……有些即便是他,也未曾听闻。
谢志遂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望着谢真,有些不太敢相信,这是一個十七岁少年可以写出来的清单?
“这些东西,七日之内备齐,送到剑宫。”
谢玄衣平静道:“谢某替王爷算过账,以王府财力,置办这些物件,只是稍微麻烦一些……谈不上‘伤筋动骨’。”
谢志遂嘴唇轻轻颤抖,艰难挤出笑容:“掌教大人是不是有些高看王府了?
“王爷说笑了。”
谢玄衣淡然一笑:“如今天下谁人不知,江宁谢氏,乃是大褚如今皇族之下的第一世家?”
行刺案有趣的地方在于。
剑宫掌教,已经和圣后达成“和解”……行刺者青隼都已经被放回皇城。
此事在明面处被万丈波澜挑起。
然而在暗处却已经被大人物以通天手段压下。
金鳌峰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前提是江宁王府交出一副掌教满意的答卷,否则这行刺之罪便要落在世子头上,若是谢嵊人在江宁,大不了死不承认,而后远远避着剑宫,可如今谢嵊身陷“囹圄”。
以祁烈的性格。
若是江宁王想要赖账,那么金鳌峰,便真的不会放人。
“……”
谢志遂没想到,这少年比自己要价想象中还要狠得多。
一口下去,就是一大块肉!
谢氏这十年打拼,有一半做了嫁衣……
“能不再宽限一些?”
江宁王深吸一口气,苦笑说道:“七日时间实在太紧,半个月后,我将这些东西备齐。”
“按理来说,七日应是足够了。王爷背后不还是有皇城吗?”
谢玄衣淡然说道:“不过,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一年……剑宫也无所谓。只不过在东西送到之前,要辛苦贵公子在真隐峰多待上一段时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惯后山的伙食。”
大穗剑宫后山,乃是洞天禁地,亦是关押禁犯的地方。
“???”
此言一出,谢志遂神色骤然变了。
他咬了咬牙,忍气吞声道:“七日,就七日!”
“都说谢王爷心疼独子,传言果然不虚。”
谢玄衣站起身子,轻笑一声。
落花翻飞。
神魂讯令中断。
他的身躯化为无数虚影,就此消弭于王府之中。
……
……
“谈得如何?”
谢玄衣一中断神魂会面,赵纯阳便拎着姜凰去而复返。
很显然。
掌教一直关注着小院里的情况。
“……我列了张清单。”
谢玄衣将青简内容重新刻了一遍,送到赵纯阳面前。
“你小子,比我想象中要狠啊。”
赵纯阳瞥了眼,笑道:“想凑齐这清单上的东西,谢家这十年的风光,至少要打一个对半折扣。”
“这还是往少了要的。”
谢玄衣摇了摇头,平静道:“即便再多要些,谢家也必须给……”
赵纯阳此次出山,与秦家老祖战平。
这便意味着,在顶级战力这一层面,剑宫仍然有着独一档的超然地位。
如果没有战平,反而是落了下风。
哪里会有如今的谈判?
正是因为赵纯阳够强,所以才有了圣后的“妥协”,这次行刺案,是皇城冲撞了剑宫,于情于理,都该“赔偿”。
无论谢玄衣要再多,只要江宁谢氏给得起。
那么他们便必须要给!
“破海丹一百粒……青元丹一千枚……”
赵纯阳眯起双眼,重新瞥了眼清单。
破海丹的确不错,用来洗涤筋骨,冲刷气海,一百粒并不算多,这些全部服用,足够让谢玄衣的金身境更上好几层楼。
可青元丹。
这种东西,对如今的谢玄衣而言,便是“鸡肋”了。
大穗剑宫内元气充裕,抛开玉屏峰后山的那些洞天禁地,单单是莲花峰的玄水洞天,便足以让谢玄衣修行到阴神,不必考虑元气问题。
这清单上,九成以上的物件。
都是诸如此类的“小物件”。
四品到八品防御宝器,共一千二百件……谢玄衣一人,哪里需要这么多宝器?
更何况,谢玄衣这具金身体魄,便可与八品宝器相抗衡。
“大穗剑宫封山十年,整整十年,未与外界交互。”
谢玄衣看出了师尊想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日子,我在诸峰之间行走,看得出来……诸位师弟们的法袍宝器,都有些老旧破损了。虽然小舂山有铸器师,但毕竟封山时期,材料短缺,有些资源……大穗剑宫境内无法生产。”
“你……”
赵纯阳神色有些复杂。
“弟子生于斯长于斯。”
谢玄衣摇摇头,正色说道:“行刺案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此次赔偿,玄衣是为师尊所要,更是为剑宫所要。北海陵破碎之后,盛世气运涌入大褚王朝,大穗剑宫百废待兴,江宁谢氏的这笔赔偿,便正好用于剑宫重建。”
这清单上,除了一些修行资源。
谢玄衣还要了一大笔金银。
等送到之后,诸峰的府邸,阵纹,修行道场,都可以翻新。
十年封山,剑修惨淡,师兄弟们虽然不说,但谢玄衣看得出来。
黄素小师妹,穿着十年前的衣袍。
司齐师弟的白鹤,也瘦了一大圈,毛发远不如当年那么油亮。
当年在莲花峰修行的几位核心弟子,都是如此……其他人,更不必说。
此次剑气大典。
剑宫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进行置办,让整座天下为之倾目。
可若翻翻账簿,便必然会发现。
自饮鸩之战后,大穗剑宫气运衰败,宗内积蓄越来越少。
直至如今,恐怕是只剩一层薄薄家底了。
“有些事情,还得是由你去办。”
赵纯阳翻了翻清单,越看越是满意,不由出声赞叹道:“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谢玄衣笑了笑。
仔细想想,这件事,还真得是交给自己。
以师尊身份,若是在此次事件中出面……但凡谈出赔偿二字,便是对剑宫自身的侮辱。
大人物该有大人物的气魄。
可绝巅之上,就那么几道身影。
绝巅之下,可是有无数“攀登者”,嗷嗷待哺。
“此次开山之后,金鳌峰便该重开‘执法堂’。”
谢玄衣轻声道:“剑宫弟子,当在外行走,去往天下游历,既是入世修行,亦可持剑斩尽不平。”
执法堂一开,剑宫封山困境,也会好转许多。
拿方圆坊举例。
方圆坊每年会接下无数任务,每一次任务,雇主给出的“报酬”,都会进行一定抽成。
据说这桩生意,最早在大离王朝起家,一路发展壮大,又赶上了道门剑宫封山的“好日子”,这十年赚得盆满钵满……可谓是登上巅峰。
“除此之外,真隐峰也可遣出弟子,借‘传讯令’,与大褚中州诸世家联系。”
谢玄衣正襟危坐,一边回想,一边遗憾地道:“当年有好几座圣地世家,想与剑宫谈上几桩生意……可惜我在被人追杀,封山之后,这几桩生意肯定凉了,也不知道‘方圆坊’有没有将其抢了去,现在正是重新洽谈的好时候……”
说来也怪。
弑杀褚帝这么重要的事情,一丁点也记不得了。
可那些零零散散的琐碎,却是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也忘不掉。
“……”
赵纯阳坐在木椅上,面带笑意,也不打断,只是默默听着眼前少年的话语。
世人都说,这弟子很像他。
的确很像。
打架,杀人,出剑,甚至行事风格,都与自己一般无二。
可又有很多地方,一丁点都不像。
因为早早就将谢玄衣丢到剑宫外,让其四处问剑的缘故……这小子身上,沾染了不少江湖气息,只有极少数亲近之人,才会知道,谢玄衣并不是名门正派传统印象中德高望重的大师兄。
这小子,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眼中无规矩。
这也是掌律师弟真正讨厌他的原因。
大穗剑宫守了近千年的规矩,在谢玄衣出现后,发生了许多改变。
当年的谢玄衣,带着祁烈,将大穗剑宫的执法堂,开在了北郡,南疆……甚至要开在南疆,直接日日荡魔。
这一举,自然引起了许多人支持,但更多的是反对!
另外,谢玄衣带着司齐,将剑宫白鹤,遣往大褚各处,无偿为百姓送信,传讯。除此之外,还让小舂山炼器师,连夜铸造传讯令,在各州陆陆续续送出近千枚神魂讯令,用来与真隐峰联系。
这些年……谢玄衣做的“破矩”之事,实在太多,数不过来。
只可惜坠入北海后。
这些旧事,被迫中断,没有看到后续的效果。
但赵纯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新的大世即将到来。
想让大穗剑宫乘着大世浪潮,登上绝巅。
他和掌律师弟这样的“旧人”,恐怕很难做到了。
或许。
如今的剑宫,需要的恰是谢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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