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与她眼神交汇,叹息着认可地点头。
崔樱接着说:“我崔氏出身的女郎从不为妾,想来阿翁也绝不会答应,我想,应是会借上面之势,与容氏、顾家争锋到底,寸步不让,我们三家若是越乱,才会越得上面喜欢。”
好的一种打算,那就是没有“平妻”这种事,让贺兰妙善生下孩子,把孩子认在她名下养着,容贵妃粉饰太平,贺兰妙善之前的亲事不作废,再将她嫁给他人。
坏一点的,就是她跟顾行之和离,贺兰妙善再进门。
但毫无疑问,这两种间崔家只会选择前者,之后端看顾家跟容家还有后宫之中怎么选择。
“所以我也不应与顾行之和离,我若是跟他离了昏,就是输人一等,是给贺兰妙善让位。可我已经嫁过去,现在就是顾行之的细君,没有叫正妻给后来者让位的道理。”
崔樱下了定论,她本性纯善,也不是要为了争一时之气,而是出于为崔家考虑。
只要顾行之不说跟她和离的事,那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这次事端,就当是回报他之前帮她隐瞒有孕的事,愿意给她肚里的孩子一个正经身份,她不会随便开那个口。
不仁义。
崔樱在余氏这处说的话,后面的一字不漏都传到了书房里。
她所说的“与顾行之一起面对”跟着响当当地窜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崔珣跟着看向座上不动如山的贺兰霆,他好像没有表情的石像。
就在此前,他还向他阿翁提起,他对崔樱有意的事。
表露愿意在崔樱跟顾行之离昏之后,娶她为妻,不想这么快就传回了崔樱的话,她不愿意和离。
这就如同他一腔深情付诸东流,尊贵的太子殿下白白在他们面前遭受了一顿尴尬的冷遇。
崔崛想缓和缓和凝滞的气氛,他难以理解太子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长女,她明明那么不出彩,那么普通,秀慧的名声都是她阿翁替她堆积起来的,她还残缺,怎么会被太子看上?
他还问:“殿下是不是说错人了,臣还有一位嫡次女……”他想说他的次女崔玥还没定亲,再过一年她就及笄了,贺兰霆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想贺兰霆不给分毫情面道:“崔大人难道不知,‘赝品’就是‘赝品’,一辈子都难与‘真迹’匹敌。”
崔樱、崔玥对崔崛来说都是他的女儿,只不过他偏爱后面那个一点而已,什么赝品真品未免说得太难听。
但对方是太子,刚刚又被长女的说辞抹黑了脸,带有怒气也是应当的,崔崛识趣地没有计较。
他看向自个儿父亲,崔家真正的当家人。
崔晟总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将不同人的不同神情都纳入眼底,他想他知道之前崔樱拼死也要捍卫的人是谁了。
只是不知道,那么的崔樱喜欢的太子,是怎么将她那份欢喜弄丢的。
崔晟:“殿下听见了,按照章程,就算殿下想娶阿樱,也要她离昏凭她自己心意答应才行。”
贺兰霆挑眉,他岂会听不出来这是崔晟的推脱之意。
他黑眸凌厉地逼视过去,“孤也想凭她心意答应。但孤等得起,她肚里的孩子等得起么?”
崔珣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一直担心贺兰霆会提这个。
没想到他真的说了出来,这事他还没跟家里说,果然闻言崔樱有孕了,他阿翁跟父亲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第105章
顾行之可能想不到,他不过是没有陪崔樱回门,后来很多事情就以他没法阻拦的狂澜之势改变了。
他进了宫,在容贵妃的眼皮底下,去见了贺兰妙善。
他们像一对怨侣,并没有预料中的欢喜。
贺兰妙善对他娶了崔樱的事,耿耿于怀,她孕期的反应比崔樱大得多,看顾行之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恨。
他们谈得很不顺利,满是火药味。
贺兰妙善逼顾行之做出选择,让他休了崔樱娶她,顾行之自然不肯答应。
在顾行之准备离去时,贺兰妙善早有准备,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割破手腕,瞬间血流如注。
“你做什么。”察觉到有异的顾行之回头,上前夺下剪刀,捂着她流血的伤口。
贺兰妙善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沾了手的血攥紧了顾行之的衣襟,“选一个,在我跟她之间选一个。”她指着自己的肚子,死死瞪着顾行之,疯癫又不乏柔情,“你要想好,想要再选,不然就是一尸两命。”
崔樱黄昏时才离开崔府,她后面跟着一个摆脱不掉的讨嫌人。
她还不知贺兰霆跟家里说了她有孕的事,她阿兄崔珣在书房里跟着就帮她求了情。
她父亲都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她阿翁崔晟保留了她的颜面,没有当即就派人请她到书房,跟太子对峙。
他也没有私下以余氏的名义,让人请大夫过来给崔樱问诊把脉。
因为这样做,无疑是在揭孙女的丑,她应该有她自愿坦白的机会。
至于贺兰霆,崔晟说这件事还要在仔细斟酌考虑一番,让他再多等待几日。
这其实是一个充满凶险的机会,以崔晟的目光来看,崔樱要是能嫁给贺兰霆,崔家地位权势会更加超然。
但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顾家。
崔晟不是怕,一个人要是有机会能将自己的家族门楣,推向一个无上荣耀的阶段,是多少人心目中向死而生的理想与目标。
可他要的不是一时的荣耀,崔樱要是真的成了太子妃,崔家首先要做的就是收敛锋芒。
崔晟已经琢磨到了今后的情形,不是夹着尾巴卑躬屈膝,而是与皇室宗亲战成一队,成为天下士族首先“叛变”的靶子。
贺兰霆要做什么,崔家都要首当其冲,身先士卒。
就像本该在灵州任职的崔珣,他已经成了对方手里针对世家的暗箭了。
只是,纵然利益当头,也还是要考虑一下崔樱的意见,就如同当初与顾家议亲,中不中意顾行之,也是崔樱看过以后亲口答应才定下这门亲的。
暮色傍柳,飞花乱舞。
崔樱当着贺兰霆的面,将他亲自买来的零嘴丢入石桥下的湖水中,惊起一圈圈波光粼粼的涟漪。
他二人马车停在湖岸边,婢女及侍卫们的身影为他们隔绝出一片无人打扰的空间。
只有那一声东西坠落的声响,才引人警觉地瞧过来一眼。
然后在见到两位谁都得罪不起的主子冷漠相对的场面后,立马将头缩了回去。
贺兰霆没有半点自己的心意被人忽视的不悦,他静默了片刻,就说:“孤之前看顾行之给你买过,你胃口不好就会吃它,现在不爱吃了么。”
不知崔樱记不记得清,下着雪粒子的去年有一日,顾行之在太子府邸外面专门等她。
崔樱跟顾行之挨着的那一幕贺兰霆是怎么都不会忘的。
他觉得崔樱撒脾气,不高兴他纠缠也是应当的,都说有孕的妇人脾气都不太好,大过往日,崔樱怀着他的种,稍微动点怒都很正常。
毕竟那可是将来下一任储君,脾性不大贺兰霆都觉得不像贺兰家的人。
崔樱指着湖面道:“方才是不小心让它掉进去了,你既然想看我吃,不如亲自去把它捞上来给我。好吗,殿下?”
贺兰霆眼眸暗沉地凝视她,“落入湖里,还怎么吃。孤再去替你买一份回来。”
崔樱固执道:“可是我就想吃刚才那份,后边买的,我都没甚么胃口。”
她这摆明了是故意为难。
崔樱看着贺兰霆,想他会不会按自己说的做,结果不多会,他连答应都没答应,就命魏科带头,让懂水性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如同过江之鲫般,从石桥上跳入湖里。
然后意犹未尽地问:“孤今日带的人不多,这些人你觉得够不够帮你找,不够孤再多派些人来。”
第106章
崔樱知道自己做错了,她跟贺兰霆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他们思考的方式就不同,她想拿这种小把戏刁难贺兰霆根本没用,他多的是有人帮他做事。
这样下来她为难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人。
真让贺兰霆跳湖简直是异想天开,他的身份和他的理智都不会许他自己作出这种行为。
而贺兰霆清楚崔樱在跟他闹脾气,但他也在用他方式在处置。
看出崔樱因他的做法感到不悦,在崔樱让他将人叫上岸后,贺兰霆目光掠过湖面上浮水路过的几只红掌白鹅,道:“这几日倒春寒,孤会让他们先回去换身衣裳。那包零嘴,孤在去为你买一份?”
崔樱恼怒地甩开他的手,“你自己吃吧,最好吃个够。”她准备回顾家了。
贺兰霆听出她语调里的火气,眸光玩味地追随过去,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上。
他在后面惹她,撩拨她,“孤不爱吃那个,孤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去买的。”
“一个人食之无味,孤愿意与你同享。”
“崔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情趣。”
崔樱上了马车,“回去!”
“你别不识好歹。”
贺兰霆站在车旁,忽而一件东西丢出来,砸在他身上,他伸手极快地抓住,还有几片金叶子落在地上。
落缤胆战心惊地探头出来,正准备对蹙眉凝神盯着窗口的贺兰霆说什么。
就听里面的崔樱道:“你告诉他,这是刚才他替我买吃的赏钱,不是谁买的我都会吃,让他别再多费心思。”
没人用这种方式给过贺兰霆打赏钱。
他在外面道:“妇人之举。”话音一转,“孤不与你计较。”
落缤回头看向气得面露薄红的崔樱,想要太子别招女郎了。
不想崔樱越过她,朝着窗外的人将身上的钱袋子都砸了过去,“我一介妇人配不上你,别再跟着我。骚扰臣妇,我明日就去京兆府告你。”
“马伯,走了!”
贺兰霆掂着钱袋子,十分沉默冷静地想崔樱应该是气昏头了,去京兆府告京兆府的顶头上司,她还想去戒律所玩一趟不成。
不过她的脾性,真是一日大过一日。
贺兰霆没有跟来,崔樱好歹能真正松一口气。
回到顾家,崔樱将从家里带的礼,送到了她婆母院里。
顾行之的母亲宋氏是个看上去不大好相处的妇人,她整个人气势就很严苛有架势的那种。
宋氏对崔樱的态度跟其他几个儿媳差不多,只不过崔樱才嫁进来没几日,比起别人要生疏冷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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