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霆找过来时,崔樱与她的那个婢女正在园林的一方空地上投壶,搦腰擢步,笑靥如花。
之前被燎起来的火,隐隐出现重燃之意。
他没遮掩,身影很快就被发现了。
崔樱脸上的笑瞬间淡了许多,微微的,整个人都看上去有些不那么得劲了,添了一丝漫不经心。
贺兰霆状似无意地走近她,余光扫过地上七零八落的翎羽箭,发现壶口到现在都只投进去两三支,冷漠的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评判了句:太弱。
崔樱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崔樱,连玩个简单的游戏,都彰显出她的无能和娇弱。
他在投壶的面前站定,一根翎羽箭朝他丢来,惊了一旁的落缤,还惊了跟在贺兰霆身后的魏科。
只有贺兰霆熄了一腔焰火,敛眸抿唇,容色如常,颇为镇定地将目光从地上,挪到状作不小心失手的崔樱身上。
“崔樱。”
“落缤。”
崔樱在贺兰霆开口念她的名字时,也跟着开口,“不玩这个了,我们换一个。”
她这副做派所有人前所未见,绝无仅有的大胆。
任是落缤跟在她身边,打小伺候她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崔樱这种态度,那可是储君啊,是太子啊。
女郎现在可是将他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愣着做什么呀,落缤,走了,方才那个侍女说,里头有一方水榭,可以垂钓对不对。那我们去钓鱼吧。”
“女,女郎。”
落缤不是不愿意,她实在是担心崔樱会因此得罪贺兰霆。
太子在旁边的威势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未必女郎查无所觉?她为此捏了一把汗。
崔樱淡淡一笑:“好罢,你留在这里,我自个儿过去。”
落缤:“不,奴婢要跟女郎一起。”
崔樱丢下手里还没投完的箭,掏出帕子沾了沾微微出汗的粉白香腮,“走了。”
贺兰霆被她视若无睹地落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崔樱,偏头冷脸复杂无比地盯着她走过。
她到底怎么了,看见他帮樊懿月过生,难道令她这般生气放不下?
气得她胆大妄为的,竟然用这种恃宠而骄的态度对待他。
魏科慌张地道:“殿下。”
贺兰霆冷漠英俊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迷惘纠结,他沉沉得略带不虞地问:“孤来这里,对她来说就是十恶不赦的事,是吗?”
魏科满目惊愕,未曾想过太子会问他这种问题。
魏科犯难地道:“属下……也未曾,咳,未曾婚配,不知她们女郎是怎么想的。也许哄一哄就好了?”
贺兰霆:“哄?”
他冷声问:“孤为何要哄她。”
他做错了什么事,需要哄崔樱,樊懿月的生辰宴看在往日情分上他难道不该来。
就算他来了,他与她也没有丝毫逾矩的地方,崔樱生什么气?
魏科:“会不会,是贵女看见殿下与他人在一起吃味了,心里难受,才发脾气……女郎不都这么娇惯吗,也许崔贵女不是生气,是在向殿下撒娇。”
贺兰霆沉默。
过了会,“你觉得孤会信吗。”
与其怀疑,不如问个究竟。
贺兰霆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又在榭台找到了崔樱。
在看清她的模样时,贺兰霆呵声让魏科站住,“你就待在这。”
他眼也不眨地望着脱了鞋履罗袜,趴在榭台,半撑着手的崔樱,说要垂钓的人,此刻却在戏水。
白嫩的双足抬到半空,如蜻蜓点水晃荡着,一旁的婢女跪坐着,将她的东西收拢到身旁。
“落缤,快瞧,这有条银尾。”
崔樱的娇媚的声音软软响起,她蓦然回头,目波澄鲜,眉妩连卷。
落缤匍匐在地,以头点地对贺兰霆行拜礼。
他居高临下凝视崔樱,鞋履合缝严密地踩在她裙摆上,双眼暗火簇动,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再跑,看看。”
“……”
崔樱侧腰仰着后半身,衣裳下臀线玲珑曼妙。
贺兰霆动也不动的踩着她的衣角,她自然就起不了身,也跑不了,反而因为这些动作,让衣物缠得更紧了。
她无视着贺兰霆的眼睛里,终于又有了他的身影,清冷的眸子渐渐染上薄怒。
崔樱试图去推他的腿,碰到对方鞋靴,只觉得硬邦邦的,面前的贺兰霆像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一般。“你。”
崔樱目光湿润火亮,贺兰霆好整以暇欣赏。
他站在她的身后侧,崔樱身形娇软削痩,手臂根本没那么长,能碰到他的鞋头就算不错了,看她使劲推拒,眼里透着坚韧不屈,咬着艳红的嘴唇,当下目不转睛。
崔樱一声娇嗔,“你,走开。”手上挥舞的动作跟赶苍蝇般,有着对贺兰霆的厌烦不耐。
“你想怎么样?”
她累得气喘吁吁,头挨着手肘,偏着耗费完力气变得通红的脸。
贺兰霆看她在他眼前,躺在榭台上挣扎,对她生出的大半怒气就陡然消失殆尽,被甩脸子,被横眉冷对,被视若无睹,都好似抵不过她娇妩的不甘不愿的情态。
他没错过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委屈跟怨恨之意,声线沉稳,有着自己的考量反问道:“这句话,应当是孤问你。崔樱,孤哪里得罪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随着他的话一出,崔樱刚刚还红透的脸面,霎时褪去桃花般的血色,眼神幽幽,柳眉颦蹙,我见犹怜地看着他。
很快地,一行清透湿润的泪珠从她眼角处滑落,从面庞到秀气的下巴,啪嗒滴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贺兰霆回过神时,他已经收回脚,半蹲下身,手指放在崔樱下巴处,却没来得及接住那滴透明的眼泪。
崔樱此时一看就是受尽委屈,被他的话问到伤心处的样子。
可他刚才不过是反问她一句,其他的话还什么都没说,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贺兰霆视线冷厉了一瞬,他看起来有些凶的样子,语气未见丝毫温柔地问:“孤并没对你恶言相加,你落什么泪。是因为孤,还是有除孤以外的人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他快速回想,脑中浮现崔樱跟人走到一旁,单独说话的画面。
捏着崔樱下巴,肯定询问:“是妙善?”
不过三言两语,贺兰霆此时已经猜测出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崔樱在初始看到他时,还只是神色玩味,面带嘲弄。
是在与妙善说过话,回来在向樊懿月祝贺以后,她对他整个脸就垮下去了。
开始时,贺兰霆还可以将她这种情况,当作是为了彼此避嫌,她颜面薄,看重声誉,才故意做出两人都不熟的样子,保持着宛如陌生人的距离。
后来她从他身旁走过,还故意“啧”一声时,贺兰霆就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了,应当不止是要与他避嫌这么简单。
现在知道了,她定然是在谁那受了什么气,加上前因后果,就把气都挪到他这来撒了。
一点也不知尊卑,忘了分寸。
贺兰霆:“她跟你说什么了。”
想不到贺兰霆这么快就弄清楚缘由,崔樱心里微讶,嘴却闭得紧紧的。
她哪有脸跟他说,自己是听了他皇妹妙善公主的话,被伤到了,所以连带将他埋怨上了,才不高兴,才难过的。
都怪他,要是他不这么恶劣地作弄她,不仔细问她缘由,她也不会因为他短短一两句话,就惹得眼皮子浅的,一下流泪了。
想当初她跟他清清白白,后来一步一步就走错路了,各种威逼利诱,不也都是他干的好事。
贺兰霆捏痛了她的下巴,崔樱皱眉反抗,指甲掐进了他的手腕肉里。
“不要你管。”
崔樱吐着嫣红的舌头,忍痛道:“我和你不过就是皮肉上的那点干系,哪需你对我问东问西,我就是受了委屈,哭了,又与你何干。”
即使她对他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又能怎么样。
她落入今天背德令人不齿的境地,不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贺兰霆松开些力道,崔樱下巴上出现了一抹粉红的印记,她喘息着,一手撑地,一手挥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身。
然而,在她走过他身旁时,被一只大手搂腰捞了回来。
贺兰霆从她背后抱住她,俯身把脸埋在她的肩颈处,在察觉到崔樱愣怔忘了动弹时,道:“哪里不相干。”
“你就在孤怀里,你是孤的人,即使是皮肉干系,孤也可以怜惜你。”
他搂着她,说话间手指也强硬地与崔樱十指相扣了,两只手都是。
这么热的天,他也不嫌热,周围的风越吹越燥,崔樱逐渐拉回差点就被他虚假的温柔蒙骗过去的神智,“你,你不要胡……”
无疑,贺兰霆说的话现实又动人。
就好像他真的爱怜她一样,但是真正爱怜一个人,他会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吗。
崔樱被他抱得死死的,周围的人都退了个干净。
“跟孤说说,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为了让崔樱服软,贺兰霆不惜含住她的耳根,“嗯?”
恰巧耳根是崔樱感到痒的地方之一,她左右闪躲,都避不开贺兰霆的骚扰。
崔樱急中生智,惊呼一声,“有人来了。”
贺兰霆骤然感到脚上一重,崔樱踩在他鞋履上,光裸的玉足碾压着他的脚背,趁他松手时,弯身从他怀里难得轻盈地钻了出去。
贺兰霆一时抱了个空。
崔樱艳丽娇嫩的面容上泪痕还未干透,双足未着一物,她忌惮地瞪着贺兰霆,忽而提起裙摆,转身打着赤脚奔跑离开。
她躲进了水榭旁的屋内,在把门关上前那一刻,贺兰霆成功阻拦,跻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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