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空间里,桌椅早已净空,没有古乐伴麦,静寂的氛围教人不由得屏息。
苏芷昀的努力是有代价的,也许因为心中强烈的希望,她这次竟没有跌倒。她随着脑海的旋律舞动,时而温暖、时而甜美,有深情、有渴盼、也有年少的轻狂,她恣意的旋转抛抑,两条长长帛带随之晃动,让画面看来更是如梦似幻。
妍太妃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纯真舞动的媳妇,过往的喧嚣纷扰、身体的病痛,都离她愈来愈远,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在朦胧视线里,她仿佛看到当年依旧青春年少的自己,正以灿烂的笑容跋着凌仙曲。
程晏焄看着苏芷昀倾其所能的用心舞动,心中不只有感动,还有更多的感激。
起了水起的脚底该是每跳一步就疼痛不已吧!但她依然巧笑倩兮的旋转、跳跃,挥舞着彩带,好几回,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眸时,她笑得更美。
他一直都认为女人不是祸水就只是颗棋子,再不凉一些,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但苏芷昀让他知道,一个女人能做的绝不只如此,她那么执着的做好每一件事,只是为了一圆母妃的愿望,她跌了多少跤、受了多少伤,才成就了眼前最美的凌仙曲。
舞毕,众人拍手鼓掌,就连苍白虚弱的妍太妃也开心的拍了手。
苏芷昀跳得满身是汗,气喘不已,一回到床榻旁,看到妍太妃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时,她心里很痛,却仍逼自己笑着对妍太妃喘道。“好看吗?母妃,你想看、想看……呼、呼……我还可以再跳一次……”
“不了,但你好棒,跳得……比当年的我……还好。”她虚弱的笑说,冰凉的手握着她温暖的小手,“我很满足了。”
这一说,苏芷昀眼中立即蓄满泪水。
妍太妃抬眼看着儿子,再看向严嬷嬷,她立即明白的点点头,从妍太妃的枕头下拿出一只精美的刺绣荷包,交给妍太妃,再看着程晏焄道。“这个荷包,娘娘已绣了好几个周了,后来。”她硬咽的看着苏芷昀,“王妃进宫,娘娘就念着要做成一对儿,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妍太妃颤抖着手将那只黑色荷包交给儿子,微笑着道。“母妃想……留个东西给你,用钱买不到……是独一无二的……”
“娘娘在上面绣着芙蓉、桂花以及万年青三种绣样,代表着”富贵万年“。”
严嬷嬷拭泪又道。
程晏焄的心一阵纹痛,握着荷包的手更紧了。
苏芷昀听了更是泪水决堤。
妍太妃又伸手要握住她的,她连忙主动去握住她冰冷而颤抖的手。
“对……对不起……我原本……想……想做一对儿的,可时间不允许……来不及做给你……”妍太妃眼中闪动着泪光,神情歉然。
“没关系的,十一爷有,我可以跟他抢来用,我舞跳得这么好,想来也一定不会抢输他的,是不是?”苏芷昀刻意说得很俏皮,但脉仍然不争气的落下。
妍太妃被逗笑了,却笑中带泪,“你有一颗仁善的心,请你一定要让皇儿幸福。”她说出她心中最深的渴盼与牵挂。
苏芷昀知道她的不舍与牵挂,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请放心,我一定尽我的生命来爱他。”
妍太妃满足的笑了,在媳妇给了她承诺的剎那,她清楚的看到儿子黑眸里的悸动,太好了,儿子不会孤独了,他已敞开心灵接受媳妇了。
妍太妃不舍的目光移到不敢哭出声来的严嬷嬷身上,微微一笑,“谢谢你,陪我这么长的日子……”
“娘娘,呜呜呜……”严嬷嬷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妍太妃泪眼闪动的再看向最爱的儿子,虚弱的道。“严嬷嬷在蔺氏王朝还有亲人,你好好的安排,让她回去吧。”
“娘娘……”没想到到这时候,主子还想到她,严嬷嬷的泪水不停的落下。
“我知道,母妃。”他深深的看着她,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不舍。
“皇儿,我的皇儿,母妃真的、真的好开心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来世……我们再结母子缘,可好?”她轻声的问。
他用力的点点头,心痛的道。“一定,一定要再结母子缘。”
她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握着儿子与儿媳的双手缓缓的垂落了。
老泪纵横的何太医走上前,探了探鼻息,看着程晏焄硬咽道。“娘娘走了。”
苏芷昀泪如雨下,严嬷嬷泣不成声,小姿、小蝶也频频拭泪。
但程晏焄没有哭,只是僵着一张俊颜,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视着妍太妃脸上的笑容。
苏芷昀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大掌,这才发觉他竟然在颤抖——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痛?他只是把丧亲之痛往肚里咽去。
程晏焄紧紧握住苏芷昀的小手,那紧绷在胸口的痛楚才稍微减轻了些,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对上她泪光盈盈的明眸。
“我在,还有我在你身边……”她的声音有着最诚挚的温暖。
他眼眶一红,再也忍不住的将她佣入杯里,她也紧紧的环抱着他,感觉到他颤抖的身躯,感觉到被他低头俯靠的颈间有着热烫的泪水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宫里隆重的办了jian太妃的后事,入陵大典,由皇帝亲自主持,这些过程,程晏焄的好友潘奇霆也都叄与了,在他的安抚陪伴下,程晏焄看似已平静,也已安排严嬷嬷回蔺氏王朝,更将妍太妃留下的财物给了她大半,让她可以优渥的过下半辈子。
但苏芷昀知道接下来将是他最难熬的日子,也是她开始要胆战心惊的日子。
她可没有忘记睛子的书中所写,小桃花就是在这之后来到京城,与程晏焄相遇,再以遇柔的陪伴抚慰了他受创的心,让他爱得很浓烈,甚至于变态的自残。
“再来的日子,你得多陪陪他了,那些官坊的事一件比一件多,我不处理,他就没法子休息。”潘奇霆看看她,又忧心的看着坐在房里的程晏焄而他视线不离掌心里妍太妃亲手绣给他的荷包。
她朝潘奇霆点点头,看着他先行离开后,才走到丈夫身边。
他的目光仍盯着荷包,苏芷昀知道他总是将它贴身放着,常常拿出来观看,再小心的放在最接近心脏的地方,让体温暖暖的偎烫着。
他如此珍借也是应该的,那一针一线都是慈母的爱,何况,还是妍太妃拖着赢弱的病体在荧荧烛灯完成的。
“奇霆走了,我去焄点东西给你吃好不好?”她微笑的看着他。
程晏焄点点头,将荷包再揣回衣内。
但等到她备妥简单的饭菜,他却只吃了一些。
她咽下到口的嘆息,他一样会吃、会睡,只是两者皆少,但她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他需要时间平复,而她能做的只是静静陪伴。
所以她每天仍用心的在菜色上变花样,让他吃进嘴里,心里也能温暖些。
程晏焄知道自己要扼作,但这是他第一次尝到痛彻心腑的滋昧。
父子情淡薄,所以父皇驾崩时,他没太多感觉,但母妃……生活在尊贵却争权夺利的皇宫里,她是他唯一的心灵支柱。
她卧病两年多来,他几乎倾注了大半心力在陪她、关心她,可她走了,一下子,他的时间空出来太多,他整个人好像也被掏空了。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他合该从床上起来的,但在办完母妃的后事后,他整个身体就一直很沉重,一颗心更是沉甸甸……
蓦地,一只温暖的小手经经贴上他发烫的额际。
“真是的,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但我这个妻子也很差劲,居然没发现爷的不适。”
软浓但自责的嗓音来自他的妻子,是了,他染上风寒,已昏昏沉沉了数日。
程晏焄张开眼眸,映入眼里的是苏芷昀微笑的眼,在她身后的桌上还搁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醒了?喝个药吧,有点苦,但是,良药苦口。”
他坐起身来,她体贴的为他在后背塞了枕头,又拿起那盅药汤吹了吹才给他。
他后也不皱的喝完那碗黑黝黝的汤药,再沉重的躺下身来。
她俯身为他将被褥拉妥,接着坐在床边,意有所指的打趣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哦——爷。”
他懂她的意思,苦笑点头,“是啊,但这身子、这心都好沉重。”
“我可以理解,那么长的时间专注在母妃身上,一下子全空下来了,忽然不知道自己能干么。”她深有同感,过去她得备膳食、进宫陪母妃,练跳凌仙曲,现在这些活儿都免了,再加上良人身体欠安,她觉得日子一下子过得像乌龟在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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