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个必要,祝你们玩得开心。”
“其实我对这些竞技项目本来就感觉平——”
感觉平平,没什么兴趣。
最后几个字千黎最终没有说出口。
倒计时清零,绿灯亮起的瞬间,天地之间夜色一片斑驳的寒,那些飞旋交织的雪酥扬了又落,归于无声。
在杭州繁华的商业中心,人潮律动保持着规则的节律。身侧行人有条不紊地迈步向前时,千黎停在了原地。
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发红,触觉也不如平日里那样清晰。
她话落之后长久的沉默是显而易见的态度,关邵忍不住继续尝试说服她:
“我知道你的签证还没过期,而且我也已经向脑科院的朋友打听过了——你们的工作差不多都已经收尾,马上就要开始放假,提前走不影响的。”
千黎没有反驳,只客套地说了一句:
“还是不过来了。虽然放假,但是动物房里的小鼠还是要时不时去看一眼。”
“过来吧,我可以找人帮你照顾小鼠。千黎,我们这边朋友很多,也都是你认识的,大家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多好?你和他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就当是一起过来聚一聚。”
“毕竟是异国他乡,他有这样一个不错的状态不容易,你给他加加油,打打气...”
“——千黎?你在听吗?”
广场大屏上已经开始播放其他项目的宣传视频,速滑或者花滑,竞技体育的魅力毫无遗漏地在寒冬猝然绽放。
千黎跟上了第二次绿灯,穿行而过后再次停于光下,伞背残余的雪化了三分。
她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电话那头一阵短促地杂音过后又倏地清晰。
楼书则的声音从高处掷落,像是高密度的金属,坚硬得不带一丝温度:
“不需要你过来,居千黎。”
他的语气冷淡至极,甚至刻薄:
“你的加油对我而言——”
“不值一文。”
千黎提了提唇,对此倒是不怎么介怀,言语之中有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那也还是跟你说声加油,祝你越来越好。”
下一秒,电话被楼书则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关邵慌张“诶”了一声,连忙双手去接楼书则随手扔下的手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没说两句就又吵起来了?”
“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吗?谁都不愿意服谁?”
“你明明知道千黎刀子嘴豆腐心,好声好气地跟她多说几句,她就会心软?”
“心软?”落于阴影中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我宁愿相信科尔蒂纳的雪一夜化尽。”
“那不能这么说...雪没了你怎么比赛?”
楼书则原是稍稍后仰的姿势,倏得却坐直了,开口时情绪难辨:
“你可以去问问她,她知道大跳台的三取二的积分规则吗?她知道坡面障碍有几个跳台吗?”
“——这都是只要看过一两场比赛就不可能不知道的常识。”
关邵悻悻地说:
“那人家也没有必须知道的义务,就像你不是也不知道千黎做科研,具体是在做些什么...”
“可是我知道。”
楼书则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他的眼眸半垂着,半张脸藏进羽绒服衣领之中,语气很生硬:
“她前段时间用钙成像技术记录了小鼠深感觉的神经元活动,后面正式发布深感觉的神经动力学谱图[1],她还说过,未来的计划是在灵长类动物上进行进一步验证。”
“什么跟什么?”关邵表情错愕:“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从你嘴里听到钙成像几个字,跟埃米纳姆唱黄梅戏有什么区别?”
楼书则冷眼抬眸,眉心间蕴藏着不耐烦,抬腿踢了一脚关邵的椅子。
后者双手紧紧抓住桌子,勉强平衡重心,扬起一个巨大的笑容,拖着调子说话:
“这些话你就私下跟我说说得了。”
“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好歹也一个奥运冠军...”
楼书则让他滚。
关邵简单进行搜索,大概也猜到他究竟是从哪里知道千黎的研究内容了,他忍不住道:
“分手四年,通过前女友工作单位的公众号来视奸前任,你可真是一个奇才。”
关邵竖起大拇指:
“真这么放不下,还不如干脆彻底不要这张脸,去求复合...”
“放不下?”楼书则像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笑话:
“我放得下,我放到地底下,我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关邵看破不说破。天大地大,奥运冠军的脾气最大。
他忙不迭跟着点头,见到楼书则站起身,又匆忙问:
“你要去哪?”
后者只留下背影,言语之中的情绪仍旧不算好,声音都闷闷的:
“回宿舍。”
“你不跟我一起吃饭啦?”
“——我好不容易弄到的身份卡,你都不知道我进一次奥运村有多难!!”
楼书则却头也不回。
咽下最后一块青口贝,舒云柯优雅擦拭嘴角,随后又轻轻抚上自己小腹:
“吾女有品,口味和我如出一辙。”
千黎情绪与往常无异,轻松开口: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吃...”
“才不是!你都不知道前两个月我开始对着一大盘生腥的西红柿流口水的时候有多崩溃,只有博澄那条狗会喜欢生番茄这种东西。”
千黎眉眼弯弯,难得闲暇,她问起:
“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应该轮不到我取,当然也轮不到博澄,大舅舅自有安排。”
舒云柯的大舅舅,也就是千黎的大伯。
她们的父母一辈,居千黎的父亲居上庸排行最小,舒云柯的母亲居上慧比他大三岁,两人上头还有一个年长了将近二十岁的大哥居上业。
居家从古至今便是书香门第,历代以来人才辈出,居上业又实其中的佼佼者。他七十年代末大学毕业后,没有听从家中安排,而是选择孤身南下,辗转去了香港入职汇丰银行。
九十年代,居上业回到内地定居珠海,成立一家电子制造公司,后一路发展壮大成为国内钴业龙头之一。如今居上业的手里远不止轻重工产业,庞大的综合集团在各个行业强势立足,市值与体量令人瞠目结舌。
居上业一共有两名儿子,算年龄的话如今大概都已四十有加。遗憾的是千黎最大的堂兄于十年前意外去世,而大伯认为次子不足以肩负起继承人的重任,在舒家兄妹和千黎之间反复考量,最终选择了云柯来当作接班人培养。
居上业如今身子骨仍旧硬朗,却早早把后事都已经安排妥帖,集团留给云柯,大部分的私产留给千黎。他的亲生儿子和云柯的孪生哥哥舒云察两个人得到的东西都要少些。
舒云柯说:
“大舅舅岁数上来了,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可能过几天也会回杭州。可能等两三年后我生完孩子并且彻底接手生意,他就留在杭州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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