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如此,何睿勍突然笑了,表情诡谲。
穆敬荑知晓,这并非只关乎他们夫妻两人的事。如今整个穆家产业庞大,凌霄苑与穆贵坊已遍布大半个朝晖,牵一发动全身。若是真与皇权角力,那便是几百上千条人命的生死存亡,她的确伤不起。
“我去!”她妥协了,有凌霄之力傍身,大不了打出来。
何睿勍一把拉住她,在她手心儿里抓挠了几下,夫妻相视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开了。
夕瑶紧走两步跟了上去,流川也要跟上,却被逐浪等人拦了:“后宫不得有外男!”
穆敬荑一路上木着脸,脑中胡乱想着夙帝到底想干什么?
按这个时代的男子观念,她一个有夫之妇不会再有人惦记了,所以必不是这件事,那会是什么呢?
夙帝继位一年多,前太子出家,二皇子被斩首,四皇子赐了封地也离开了。边境有戚家军、曹将军驻守,四海皆平,根本就没什么不安定因素。
那逼着她来皇城是为什么?
车马稳稳当当,径直驶进皇都内城,停在了朝正大殿前。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车中坐着的是哪位人物,竟会有如此待遇。
穆敬荑被夕瑶扶着下了马车,空旷的广场除了守卫的御林军,再无旁人。四周极度安静,静得仿佛天上孤雁翅膀扇动的声音都觉刺耳。
车旁的传旨太监,挥了下手中拂尘,冲着前方一指:“穆小姐,前面就是大殿。”
穆敬荑蹲身一礼:“谢官家指引!”
夕瑶忙从从袖中拿出荷包塞到太监手中,蹲身一礼道:“官家辛苦了!”
太监斜眼望了下大殿方向,笑盈盈又将荷包退了回来,低声道:“姑娘不必谢我,天家就在店中等着,你不能进去,只能穆小姐一人面圣。”
夕瑶愕然,迅速扭头看了下自家小姐,犹豫道:“还求官家指条明路,我家夫人不便......”
太监笑容温和:“姑娘,你需记得,这里是朝晖,脚下踩着的是刘家地盘儿。再说,事情未必就如你们想的那样,放宽心,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呢嘛!”
穆敬荑闻言,眼前一亮,忙拉过夕瑶低声叮嘱两句,转身感激的冲太监一礼:“多谢官家照拂,奴家这便去了!”
夕瑶微微蹙眉,犹有些担忧道:“夫人!”
“嗯,我心中有数!”穆敬荑冲她安抚一笑,抬头挺胸,正了正神色,向大殿走去。
殿门前,两旁各有一列御林军把守,门口侍立的小太监见她过来,立即小跑进去禀报。
穆敬荑站在门前,一边欣赏着大殿屋檐上的彩绘浮雕,一边竖着耳朵听店内动静。她暗暗抚了下藤木手环,感受着力量充满全身的那份踏实。
“穆小姐,请进!”小太监从大殿出来,恭敬一礼。
“嗯!”穆敬荑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回应才算合乎礼仪,只得又回了一礼,迈步进了店门。
眼前突然昏暗许多,隐隐有异香飘来,她用力眨了眨眼,停顿了下继续走。
殿中除了大门,没有一扇窗户。虽然燃着不少灯烛,却只有红黑金三色,身处其中无比压抑。
甬道很长,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穿过一层层帘幕,眼前豁然开朗,终于亮了些。脚步落在地板上,回声阵阵,孤寂,落寞,冷然。
恍惚间,望到高高的龙椅上一抹黑红色身影,颀长的身形端正坐着,手中握着个不知名的物件儿,似乎是在把玩儿。
“民妇穆敬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你非要如此说来恶心我吗?”夙帝猛一拍桌案,蹭的站起身来。
穆敬荑跪到一半儿,被惊了下,动作有些迟缓,再眨眼,那抹黑红色已到了近前,双手被扶住,再也跪不下去。
“陛下,这于理不合!”她不敢抬头。
自从知晓登基为帝的六皇子就是当初的刘公子,整个世界仿佛都崩塌了。
曾经的他是个温文尔雅,说话如细雨清风的恬淡公子,即使双腿残疾,行动不便,仍能为初次见面的她仗义执言,讨要说法,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是当初的刘赟,一步步将她拉进了被保护的角落,在她即将适应时却又以那样悲怆的形象离开。
那份爱而不得与歉疚之心深深撅住了她,痛苦不能自拔。她努力赚钱,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借以麻痹自我。被屡屡催婚之时也从未对婚姻抱有希望,脑中只想着应付差事,或者借以宣传店铺生意。
但事实往往与想象有着天壤之别,遇到何睿勍后,她见到了对方的恶,一个她死都不愿相信的另一面。
刘赟是坏人,是个杀人不眨眼,一切事情都要处心积虑算计好才出手的人。他的每一步都有目的,无利不起早,包括对她。堰州坝的功劳被他抢去了大半,据说当时先帝有心封赏穆家,都是他在各种阻拦。
那层伪善的面纱一旦揭开,她再也不会觉得遗憾,再也没有不舍,那份被欺骗后的愤怒令她开始竭尽全力与何睿勍反击。
白日经商,夜晚巡查关于刘赟的线索,直到渐渐接近真相,得知那位素未谋面的六皇子就是当初的刘赟。
那是封后大典半月后,她莫名的失落。对手太强,亦或是再难相见,夜难眠。
后来,她放下了。身边有个风趣幽默的人,日常各种耍赖痴缠,给的温暖太多,将她的心都猜透了。
于是,她开始一心一意对何睿勍好,不想再错过。与他成婚,发誓要幸福一辈子,白首不相离。
可眼前这个人,声音里为何会透着哀伤,为什么会愤怒?
穆敬荑下意识向后躲,摆脱了对方的手,却仍旧低垂着头。
夙帝冷笑:“听说你与那道士成婚了?”
穆敬荑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是道士!”
“呵,看来你俩也没那么好嘛,他竟然连这都未告诉你!唉,人心隔肚皮啊!”夙帝暼她一眼,转身坐回到龙椅之上。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问完,穆敬荑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傻,遂站直身子说起了正事。“陛下千里迢迢派人去云州,不会只为与我说这些吧?”
夙帝表情一滞,态度逐渐温和:“自然不是!昔日一别,我也是迫不得已,没成想再次见面却成了如此模样。”
穆敬荑并未应声,只站在原地听着。
“说起来,咱们相识一场,多少有些情分在,你帮过我,我也帮过你,这样也算朋友吧!”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呃……”穆敬荑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若是张口一通怼,会不会惹火了他,反而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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