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闻言,立即扭头,见到她浑身湿漉漉的回来,瞬间红了眼。一把扯住她,死命的往院子里拽,口中低低念叨着:“你这死丫头,是生生要气死娘啊!啊?大半夜的往河里跑,是要闹哪样啊......”
母女俩回了正房西屋,赵氏连忙找来布巾,赌气似的大力为她擦着头发。又指着床上那身干净衣衫道:“赶紧换上,小心染了风寒,咱家可没多余银钱给你看病了!”
穆敬荑乖乖换上,将湿衣服丢到洗衣盆里。
赵氏这边已经铺好了被褥,呵斥道:“赶紧到床上躺着去,盖好被子捂一身汗出来!”
见她忙碌,穆敬荑心里渐渐暖了过来。看来自己这位娘亲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最起码对她这个女儿是当真挂心的。
次日天蒙蒙亮,穆敬荑就起了床,偷偷瞄了一眼无声紧闭的东屋门,蹑手蹑脚出了正房。
经过收拾的厨房,所有物品的位置她都了然于心,做起饭来也得心应手,很快米粥就熬好了。
做完早饭,她满心期待的跑去东墙根儿处,看自己捏的那些憨态可掬的储蓄罐。天气晴朗,又有清风,即使放在阴凉处,做好的坯子也干的很快。
如今穆云山行动不便,这烧陶的活计就没人干了。本来家里就穷,再失了这唯一的进项,真不知道日子还能撑多久。赵氏显然是个不靠谱的,自从穆敬荑穿越过来,几乎没见过她干活儿。看来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抹开脸去叫父母起床。索性继续在院子里跑圈儿,锻炼身体。不论在哪个时代,健康都是最重要的。
“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像什么样子!”赵氏推开堂屋门走了出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嘟囔道:“厨里有饭吗?”
“有!”穆敬荑连忙跑过去,摆桌子拾掇饭菜。
赵氏坐在饭桌旁,静静地等着她盛好,拿起筷子就吃。穆敬荑看了看正房东屋,低声问道:“娘,我爹醒了吗?”
“醒了,害得我一宿都没睡好,哎呦哎呦的一直哼哼,真是烦人!”赵氏蹙着眉,愤愤的道:“今晚我和你睡西屋,我可不想再受这罪了!”
穆敬荑特想反驳两句,但一想起昨日里外不讨好的境地又歇了心思,默默地盛好饭菜,端着碗去了东屋。
“咚咚咚”她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丫头啊?进来吧!”穆云山低哑着嗓子道。
“哎!”她应了一声,“吱呀呀”推开了木门。
穆云山半靠在床头,见她进来,脸色顿时温和了许多。
穆敬荑将饭菜放到床边,又跑到厨房打了盆水,肩上搭着擦脸的布巾快速回了屋。“您先洗下手脸,然后再吃饭!”
“哎!”穆云山点头,依言往盆边凑了凑,着实洗了两把脸,接过布巾擦着,淡淡笑道:“真是和你娘一样!”
穆敬荑没有应声,若不是仍需在这个家里过活,她真不想理他这个便宜爹。
见女儿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穆云山忍不住叹了口气,端起床边的饭碗,大声道:“吃饭...吃饭,爹还真是饿了!”话落,他便大口吃了起来,口中还不时念叨着:“丫头做饭真香!嗯,这点像爹,你娘就总夸我做的饭食好吃......”
穆敬荑看着他没话找话,故意缓解尴尬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我还是先找郎中给您看看腿吧,这个时辰应该都起了吧!”说完也不等父亲回答,转身便出了屋。
经过灶间门口,见到正好吃完的赵氏,她连忙开口:“娘,您给我拿些银钱,得请郎中诊治一下,他的腿拖不得!”
赵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斥道:“我哪里有钱?要看病就赊账吧!”
“啊?”慕敬荑立时五官皱在了一处,一把拉住赵氏的手臂,来回扯着:“娘,他是咱家的顶梁柱,那腿若是延误了治疗再不能走路了,咱们以后靠什么生活?总不能都喝西北风果腹吧?哎呀,娘......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夫君啊!”
赵氏无奈叹了口气,瞥了她一眼道:“不是娘心狠,娘是真的没钱!前些日子下雨,你爹做的泥坯子总也不干,都没怎么开窑,哪来的进项?”
“那咱家就一点儿存银都没有吗?”穆敬荑仍旧不死心。
赵氏瞪了她一眼道:“有,不是都给你请郎中了吗?”
“啊?那不对呀,我又没有吃药,只看个诊不至于花那么多吧?”
“哼,咱家就那么多存银。挣得本就少,怎会余下许多!”
穆敬荑这下子是彻底犯了难,想了想,还是治病要紧,大不了给人家打个欠条,按个手印儿什么的,总之穆云山的伤不能拖,于是与赵氏打了声招呼,大步向院外走去。
刚打开院门,迎面就见到一大垛柴火木棍儿向她走来。临近了一看,柴禾底下弓着身子哼哧哼哧走路的竟是张贵祥。
她惊讶之余,忍不住问道:“祥子哥,你这是?”
张贵祥腼腆一笑,抓起衣襟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笑道:“我把叔昨日砍的柴背回来了!”
穆敬荑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心里发虚,受人之恩就像欠了债一般,格外的不自在。她连忙将门大敞,让出通道,一迭声的说着感谢的话。
张贵祥笑着摆摆手,背着柴禾走进了院子,将东西放好,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听到正房里有人喊他:“祥子啊,进来一下,叔找你有点儿事儿!”
“哎!”张贵祥爽快应了,转头问穆敬荑:“穆姑娘,你这是要给叔请郎中去吗?”
“嗯!你咋知道?”
“嘿嘿,猜的!你等等,一会儿我去请!”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大步向正房走去。
穆敬荑有些犯难,自己一没银钱,二不认识路,还真不如劳烦张贵祥帮忙跑一趟了,但如此做她总觉得心里欠账太多,晚上睡不安稳,见人都要矮上三分。唉!
她在这里左思右想的发愁,却猛然见到穆云山被张贵祥架着走向了茅厕,顿时红了脸。这事儿,她还真没办法帮忙,可总麻烦外人这也不太好吧!想起前世腿部受伤的病人或者残疾人拄着的拐杖,穆敬荑立时有了主意。
她快步跑到西厢南侧,到放工具的地方一顿踅摸,翻出把斧子来,可惜没有找到锯子之类更加趁手的物事。她快步跑到院子东南角,将那捆刚被背回来的柴禾打开,挑出几根粗细合适,又长又直溜得木棍儿出来。
她把棍子竖在自己身侧一顿比划,又用手仔细拃了几次,接着便抡起斧头忙活上了,就连张贵祥请来了郎中她都没有发现。等穆敬荑终于将脑海中的拐杖制作完成的时候,时间已近正午了。
她一脸兴奋的跑到东屋,将那对儿做工粗陋的拐杖显摆给穆云山看:“以后您就可以拄着这副拐杖走动了,像这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拐杖架在腋下讲解着用法。
穆云山先是惊奇,后是感动,最终哽咽开口:“丫头,都是爹不好,爹不该打你......脸还疼吗?”
“嗯?”穆敬荑一愣,等明白父亲说的是什么,忍了半宿委屈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垂着头强忍着将要溢出的眼泪,哽咽着道:“只要您以后不打女儿了,就不疼!”
“哼,我看你还是该打!”赵氏挑帘儿进了屋,嗔怪的瞥了她一眼。“郎中怎么说?”
“咦,娘您刚才没在家吗?”
“哼,你这死丫头,我从你旁边走过去都没觉察,也真是够心粗的!”赵氏嘟囔了一句,继续看向床上的穆云山。
见媳妇难得关心自己,穆云山脸上立时就带了笑:“大夫将我这腿接上了,绑了根木板,说是要休息一段时日,等骨头长好了才能走动。如今丫头给我做了这拐杖,以后不用那伤腿我也能走动了!”
“哼,姑娘不像姑娘的,你还夸她?小心没人要!”赵氏撇撇嘴,一脸嫌弃。
“咋会没人要?丫头长得像你,又如此心灵手巧,不被媒人踏破门槛儿就是万幸了!”穆云山心情很好,得意地看着妻女。
赵氏刚要再说什么,一瞧正在那傻乐的女儿,立即道:“都晌午了,赶紧到灶间做饭去,遛了这么一大圈儿,我肚子都饿了!”
“哦......”穆敬荑噘着嘴,将拐杖放好,踱着步子出去了。
看了看面缸,还有墙角的那捆葱,穆敬荑脑中立即有了主意。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喷香松软,层多且薄的葱花饼就烙好了。她又借着灶膛里的余火做了个蛋花汤,摆好桌子,拾掇好饭菜,这才跑去正房招呼爹娘吃饭。
穆云山小心拄着拐杖,随着赵氏一起来到灶间,见到那一摞葱花饼立即笑眯了眼。
“丫头,这是什么饼啊?闻着可真香!”他使劲翕动了两下鼻子,陶醉般笑道。话落,穆云山刚要伸手去撕饼,就被赵氏打了手:“先洗手!”
“哎哎!”他连忙应和,挪转身子去寻拐杖。
“爹,您不用动,我把盆端过来了。”很快,穆敬荑就将水盆递到了他面前。
“唉!还是丫头好,贴心!”
“那是,以后您和娘就等着享福吧!”穆敬荑立即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
“行啦,瞧瞧你们爷俩,还有完没完......”赵氏嗔怪的嘟囔一句,撕了半张饼塞到了穆云山手中。
“爹,我想给祥子哥他们也送去一些,人家帮咱们这么多,我心里实在不落忍!”穆敬荑指了指那一摞饼,低声道。
“嗯,是该谢谢人家,去吧!”穆云山赞同的点点头,瞟了一眼媳妇:“彩儿,你说呢?”
“快去快回!”赵氏头也没抬,应了一句。
“哎!”穆敬荑欢喜的拿出五张葱花饼,放到了一旁的陶盆里,端着便出了门。
赵氏瞥了一眼她的背影,低声嘟囔一句:“这败家丫头,大半儿饼都被她拿走了......”
穆敬荑端着陶盆,沿着记忆里的路,很快就到了张家。顺着栅栏门望进去,正巧张家兄妹也在吃饭。
“桂花…桂花妹妹……”她开口嚷道。
“哎,是敬荑姐吧,快进来!”桂花小跑着迎过来,打开门,见到她端着的陶盆,立即凑了过来。“哇,这是什么饼子?怎么如此香!”
穆敬荑刚要随着桂花笑闹几句,眼睛扫到站在堂屋门口的张贵祥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立时敛了神色,有些腼腆的道:“这是葱花饼,我特地送给你们尝尝!”
“敬荑姐亲自做的?”桂花笑嘻嘻凑到她耳边问道。
“嗯!你们尝尝,若是喜欢,以后我做了再给你们送。”
“那敢情好,只要敬荑姐别笑话我馋嘴就好!”桂花一把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往堂屋走。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要嫁进举人家里的‘穆千金’啊?哎呀,是哪一股邪风把您给吹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突兀的从她们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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