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念镶要嫁给孙纵横,孙府内上下皆知,怎知事情突然生变,竟是孙离安要嫁给少爷?底下的奴仆乍闻此讯息,不禁交头接耳——
“真怪!明明是念镶要嫁给少爷,怎么突然变成孙管事呢?”现在都不知该不该去祝贺孙管事,要是明天又换人,岂不尴尬?
“唉!有什么好奇怪的,反正这种好机会肯定轮不到我们,如果不是人见人爱的念镶,那肯定就是掌管孙府的管事了。”少夫人是熟悉的人,比较不会有麻烦。
“说得也对,不过若是我的话,肯定会选乖巧听话又嘴甜的念镶;孙管事太公私分明,一点都不懂情趣,娶妻如此,索然无趣。”摇头。
“我倒是认为孙管事很适合当孙少夫人,毕竟是一府的夫人,气势不足怎能服众?念镶的话……当小妾比较合适,孙管事帮少爷分忧解劳,念镶则能逗少爷开心,皆大欢喜。”
念镶能逗笑他?孙纵横可不这么认为,她别让他头疼就好。
“反正我觉得未来的少夫人从念镶变成孙管事还是很怪,说不定是孙管事使计逼退单纯的念镶。”
底下的流言怎会传成这种程度?真不是一个乱字能形容,他若再不出面遏止,就怕让孙离安听了会觉得伤心。“一点也不怪。”
孙纵横自转角走出,两名婢女看见他,心知闯祸,连忙噤声。
“少爷!”
“放心,我没生气,你们不用害怕,我只是想纠正你们说的话——我娶离安是因为我爱她,念镶的退让则是她心甘情愿,没有任何人左右她;在我的心底,离安是无人能取代的,她也不是不懂情趣,只是个性冷了一点、规矩严了一点,但她赏罚分明,不曾亏待过任何人,她唯一亏待的只有她自己……
“她遇到困难不会说,有委屈全埋在心底,身为孙府管事,她撑起的不只是孙府,还有众人的信任,而我喜爱的就是这样的她,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误会她;离安完全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她只知一心奉献,绝不藏私,倘若还有人对离安有误解,叫他们来找我,懂吗?”
“是……少爷。”
孙管事在她们的心底一直是难以相处,今日听到少爷说了这么多,全在替孙管事平反,她们虽对孙管事的感觉并未改变,却很羡慕她能得到少爷的真心。
两名婢女福身后快步离去,孙纵横也转身走开。
这时,始终站在另一处的孙离安不由得感到一阵暖意,这样就够了,纵使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只要他相信她就够了。
孙离安前往龙安分馆前,关泽义已捎信过来,信上说的是她委托他调查的事,是好消息,她满意的将信收妥,她期盼所有事能在今年做个了结。
“孙管事,外头有一名唤小安子的少年求见。”
“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奴仆领着小安子来到书房。
“离安姐姐。”
“小安子,怎么了?”
“我有事要跟你说。”小安子目光直视,毫不别扭。
“你说。”小安子在纵横镖局当学徒已有半个月,他已获得众人认同,加上个性踏实又认真,值得镖局栽培;而他今日突然说有事要禀明,一定是重大事件!
“近日镖局的生意一直被新开的泰顺镖局抢走,昨日对方人马还来呛声说要买下纵横镖局,孙大哥说不要告诉离安姐姐,可我觉得离安姐姐的主意多,还是决定要通报你一声。”他当然忠于孙纵横,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对孙纵横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孙纵横不仅武功高,为人处事也值得他学习,但就是太过光明磊落了一点。
孙离安赞道:“小安子,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还有一件事……我发现徐伯对泰顺镖局的张老板似乎太亲近了一点!昨日张老板过来,徐伯对他非常殷勤。”
“徐伯为人一向如此,这倒不须挂心。”她赶忙替徐宏德澄清——徐伯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人际关系良好,整个长安镇的人他全认识。
小安子又说:“不!昨晚我回家时,还看到他们两人在春宣酒馆喝酒。”
孙离安闻言,不禁轻蹙眉头,又点了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如果这样就太过亲近了,她有必要了解一下,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她决定前去镖局一趟。
幸好她做了这个决定,才能知晓泰顺镖局真的是冲着纵横镖局而来的!
刚才她已看过镖局帐簿,得知被抢走的生意有大有小——遇上同行竞争是很正常,但若连秘密委托之事也曝光被人抢走,则不仅会使镖局的信誉受损,同时也显示有内神通外鬼。
而这个内神,她心知肚明。
孙纵横不让她知情,是怕她担心吧?但不知道反而会更担心,孙纵横与小昭出门,墨怀石和孟子走镖也还没回来,镖局内唯一能坐镇的就是徐宏德。
孙离安先在镖局内外巡了一趟,才去见徐宏德。
“孙管事怎会突然来镖局?”徐宏德看见孙离安,带着笑脸询问。
“泰顺镖局的事,徐伯怎么没让人告诉我?”
徐宏德叹气,“唉!这是老板的交代,我只能遵从,还请孙管事别见怪。”
“据说张东开想收购纵横镖局是吗?”
“这……我不清楚,是老板和张老板亲自交谈,我并未参与。”
“你与张老板熟识吗?”
“不,并不熟识。”
她浅浅的笑。“是吗?难得会有徐伯不太熟识的人,我倒是很清楚张老板喜欢春宣酒馆的酒;昨天他不是送礼过来吗?我们也该礼尚往来,帮我打两坛春宣酒馆的酒送去,我相信张老板应能明白我们纵横镖局可是礼轻情意重。”孙离安轻描淡写的吩咐。
徐宏德听得心一惊,立刻下跪道:“孙管事,对不起,我、我……”
“徐伯,快起来说。”
徐宏德这才坦承,“孙管事,事情是这样的,张老板有一次请我去春宣酒馆喝酒,我因不胜酒力,不小心把镖局的事透露给他,他才能明目张胆的抢走我们的生意。”
“我很愧疚,不想再跟他有来往,怎知昨日他竟以此事要胁我,逼我若不继续跟他里应外合,便要把这件事告诉孙老板,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孙管事原谅!”
“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所以我已准备好要离开镖局了。”徐宏德感叹的表示。
“既然你没答应,那就好了,这事我不会告诉老板,也不会追究;若张老板又来威胁你,你叫他直接来找我。”
“是,谢谢孙管事。”徐宏德老泪纵横的道谢。
待徐宏德离开后,孙离安在心底继续思索着泰顺镖局的事——没想到张东开竟敢威胁徐伯,这次她不计较,若还有第二次,她绝不轻饶。
正当孙离安准备回去孙府,正巧和孙纵横遇上。“纵横、小昭,辛苦了。”
屠小昭挥挥手,“我一点都不辛苦,辛苦的是大哥。孙管事,你都不知道最近有个新的镖被……”
“小昭,你不是喊肚子饿了,快进去吃饭吧!”
“那我先进去吃饭了,大哥、孙管事,你们慢慢聊。”屠小昭一溜烟的跑走。
孙离安不等他开口,“泰顺镖局的事,我已知道了。”
“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说,我才会担心,有事我们要一起扛,不是吗?”
“小事而已,我能处理。”
“我也相信你能处理,毕竟会上门的客人都是信任你、信任镖局的,这镖局若没有你,就不是完整的纵横镖局;但你太善良,不愿将人逼上绝路,所以坏人由我来当,我们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事情才不会棘手。”
孙纵横牵起她的手,“我知道心软是我的大忌,但也不是说我就无法心狠手辣,我只是认为若非走到绝境,没有必要撕破脸;我不让你介入镖局的事就是不希望你被人怨恨,这种麻烦全都由我自己来扛。”
“若没有你做我身后最大的支柱,我又怎能放手做这些事呢?”
他很感叹她的独立。“离安,我本该保护你,而不是让你站在我的前面替我遮风避雨,这是男人应尽的责任,你别跟我争好吗?”
孙离安掩嘴而笑,乖乖说了声是;孙纵横将她拥入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淡香,感到无比安心。
如此亲密搂着她的最后一次是她为了冬芝而上山,他永远无法忘记差点失去她的瞬间,若非他提早赶回长安镇,只怕后果将会令他终生抱憾。
那次是失而复得,每次他想起那次的事,就不得不感谢上苍的厚爱。
“纵横,你在想什么?”察觉抱着自己的孙纵横久久无语,她忍不住问。
“想起以前的事,想你的傻,竟在寒冬上山;又想到你病愈后对我逐渐冷淡,你可知道我有多庆幸那时我选择提早回来,若不是这样……只怕、只怕……”他忍不住收紧手臂,那时的害怕他仍记忆犹新。
“纵横,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而是要你给我保证,别再让自己身陷险境。”
“往后我会更加小心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旁,你若遇上危险,一定要保住性命,没有命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应该很清楚,我最爱惜生命,两次死劫我不是都咬牙撑下来了。”
“因为你有未完成的事吗?”孙纵横忽然问。
孙离安愣了一下,不着痕迹的转移这敏感的话题。“是啊!我还没嫁给你,还没让纵横镖局成为全国最大的镖局,还没替你生儿育女,还没与你白头偕老……种种心愿我都还没达成,才不想轻易死呢!”
确实,除了那件事外,她剩余的心愿全都与他有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辈子你的喜怒欢乐都有我一起承担、分享。等我年后回来,我们便成亲好吗?”
“好。”她柔顺的靠在他的胸口,聆听总在她危急时给予希望的心跳声,早在他给了她重生及姓氏后,她便再也离不开他。
假使有来世,她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徐伯的问题解决了,泰顺镖局也暂时没有后续动作,这天孙离安前往水燕馆赴陈老爷之约。
陈老爷在纵横镖局草创之时曾给予帮助,对方有请,礼不可失,只是她很诧异怎会直接找上她?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为了走镖之事而有往来,再怎么说都该找孙纵横才是,难道是像上次霍老爷那样必须私下进行吗?
孙离安没多想,抵达水燕馆后进入厢房,然而里头不是陈老爷,而是一名陌生男人;说来也不能算陌生,只是她不曾在正式场合与此人照面罢了。
“张老板。”
泰顺镖局的张东开生得浓眉大眼,看上去是有正气,不过嘴角的幅度却泄漏出他无止境的贪婪。
“哈!孙管事,要请到你还真是不容易。”张东开迳自拨着瓜子,并未起身迎接,“来,请坐,别客气。”
孙离安却动也不动。“不知张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张东开私下是有请人告知想和她见面,但地点都选在泰顺镖局;她不傻,当然不会自投罗网,没想到这回他居然打着别人的名义,真是小人行径!
张东开喝了一杯酒,“听闻孙管事向来以难搞出名,没想到竟是快人快语,很好,我欣赏,那我就不说暗话,来我身边做事,我绝不亏待。”
孙离安一口拒绝。“我是孙老板的妹妹,一辈子都是孙家人,此生永不改变,多谢张老板厚爱。”
“孙管事,你别拒绝得这么快,有些事是需要深思熟虑的,纵横镖局已是末日黄花,你何须留恋?与其最后什么都没有,不如现在就做出明智的决定。”
“纵横镖局是否是末日黄花,相信张老板比我还清楚,我另有要事,不便留下。”
“孙离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是给你面子!”
“谢谢张老板的赏识,不过离安不事二主,另外……容我提醒,纵横镖局绝非张老板能吞得下的。”语毕她想走,门口却挡了几名壮硕的男人。
孙离安不回头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得不到便杀,张老板真当这里没王法了吗?”
“哈!我就是王法。我包下水燕馆,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吹不出去;孙离安!你不过来,那就留下尸体!”
这应该是张东开真正的目的,不过想要她死也非容易的事。
“哎呀!这里人很多啊……老板,你怎么骗人说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是有很多人吗?咦?还有我认识的人呢!孙管事,许久未见。”梁薄云一手持瓶,一手推开杀意重重的男人走向她。
原本抱持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的她,看到梁薄云出现,立刻安下心来。
“梁老板,您好。”
水燕馆老板一脸尴尬的追上来,气喘吁吁的说:“张老板,不好意思,梁老板执意要上来,我、我……”
“我心情不好要找酒喝,你们统统陪我!”梁薄云借酒意胡说。
“没关系,反正我的兴致全失,也不想喝酒了;孙管事,我说的话,你最好认真想清楚;梁老板,幸会了!”张东开经过梁薄云身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匆匆下楼。
梁薄云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多谢梁老板。”
“甭谢了,这一笔和上一笔,我自会向他讨回来。”
“上一笔?”
“动了我的‘天青玉’,他以为一点利息都不必付吗?”
意外听见熟悉的物品,孙离安能想像当时孙纵横借取“天青玉”的画面,也难怪梁薄云会生气,连她这外行人都能明白“天青玉”多么珍贵。“无论如何,离安还是感谢梁老板的及时赶到。”
“离安,说话有时别太直,周旋一下是不会要你的命的。”梁薄云放下酒瓶,坐下。
“我懂,离安只是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那人狡猾又贪婪,和他周旋只怕会着了他的道。”
“至少别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局面,不然有人会伤心欲绝的来找我哭诉。”他凉凉的消遣某人。
梁薄云说的某人,孙离安心知肚明,不由得一笑。“多谢梁老板提醒,也请梁老板勿将此事告诉他。”
“一旦牵扯到你,他大概就不懂何谓理性与和平了,这也是水燕馆老板来找我的理由,若是让他来……十个水燕馆都不够破坏。”
“离安谨记在心,先走一步。”
“等等,这盒点心是朋友相赠,带回去给念镶。”
孙离安发现那是除了糖酥果以外,念镶最爱的甜点,看来关心念镶的果真另有其人。
泰顺镖局先前虽抢走纵横镖局不少生意,然而他们在时间上易有延迟,又有镖物受损,几次下来已无法取信客人,生意也一落千丈。
随着月底的日子到来,孙离安决定提前到龙安分馆。
“这么快?”孙纵横本打算将镖局的事告一段落后陪她一起去。
“我想早去早回,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会请念镶代为处理孙府的所有事,也会尽速回来。”原本她都交由徐伯负责,然而张东开的事还未解决,徐伯仍有担忧,因此才没将这事交给他。
“这次我请小昭陪你同行。”每回孙离安出远门,他都会派人随行。
“镖局有事,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帮手;我每次出门不都是平安回来,你别担心。”孙离安委婉道。
“我不放心,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别去了,我让泽义派人把帐簿送来。”孙纵横执意如此,他向来习惯谨慎行事,免得事后再亡羊补牢;对镖物如此,对重视的人他更是不会轻忽。
“好吧!我后天动身,到时再让小昭与我同行。”孙离安咬了咬牙,只得同意。
“这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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