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三寿说罢,朝杨昌一笑。
作为一个备胎,藤原三寿似乎唯一的使命,就在等待,而这一等,可能是一年,是十年,是三十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有没有结果。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一场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令他出乎意料,更令他欣喜不已。
此刻藤原三寿的心里是非常开心的,可是面容上却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而是朝杨昌淡淡开口说道:“在去甘泉宫之前,本宫就素知中土,比之海岛要繁华十倍,这些年来,略有见识,只是想不到,现在本宫也将成为这里的主人,实是难以预料,用你们的话来说,该叫天道无常吧。”
杨昌眼帘微微一垂,露出几丝不悦的神色,眉头轻轻一扬,便立即纠正藤原三寿道:“殿下,是名义上的主人。”
藤原三寿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话多语失了,不过他很快回过神了,朝杨昌哂然一笑。
“你说的对,该是名义上的主人,若是有非分之想,便如那陈无极那般,他日,本宫就要落到如他现在的下场了。这一点,本宫会记住的。其实,你不会明白,对本宫而言,名义上的主人,也已满足了,不过也请你们,能够记得当年你们和我的父亲的约定。”
杨昌微微一笑:“请殿下放心。”
“到了启程的时候?”藤原三寿淡淡追问道。
杨昌朝他颔首点头:“车驾已经等候多时了。”
藤原三寿便起身。
“那么我们走吧,本宫见识过甘泉宫,却还未见识过洛阳宫呢。”
他一面说,一面举步,等出了这密室,再折出几个厅堂,随即便来到厅门口,此刻一道比方才还要明晃的阳光照射着他,这顿时令他眼睛略有不适,他不得不举起大袖子,遮了遮眼,等慢慢适应,才微微张眸,轻轻环视着四周。
阳光潋滟,空气清新,这是他多日不见的天,目光落在庭院内。
只见外头是一个个穿着明光甲,手持着斧钺,一个个英武的禁卫,此刻,他们分列道旁,几个宫里的宦官,已是顶着三重华盖上前,藤原三寿凝视着这淡黄的华盖,上头有青龙的绣纹,他忍不住回眸,看了杨昌一眼:“这就是在甘泉宫,先生所教授的皇太子步舆吗?这是青龙华盖,只有皇子才可以享用?”
“是皇太子。”杨昌正色的道。
藤原三寿微微一笑:“现在并没有得到敕封呢,不过……这是一个好兆头。”
他到了华盖之下,举步向前,宦官们忙是尾随,紧接着,羽林卫也已经动了,数十个禁卫哗啦啦的踩着靴子紧随其后。
到了明镜司衙署门前,在这里,已有步辇在此等候,而在这里,则拥簇着更多的禁卫。
藤原三寿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看这洛阳城,虽是穷尽目力,也不过只看到几条街道罢了。
可即便如此,那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还有那眺目远望的亭台楼榭,却还是让藤原三寿精神一震,他微微笑起来,在上步辇之前,他又忍不住回头,见杨昌也追随而来,却是不禁追问道:“陈凯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杨昌冷着脸,觉得这个人有些多事,他有些不喜,可却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藤原三寿便颔首点头:“本宫登基时,做的第一件事,是不是就是将他的三族斩杀殆尽?”
杨昌只抿抿嘴,没有说话。
不过瞧他的脸色,大抵答案已经揭晓。
藤原三寿笑了,这陈凯之看来肯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了,一定是死定了,想到这些,他便踌躇满志的坐上了步辇。
步辇起驾,有宦官高声唱喏:“皇子入宫!”
数百的禁卫,一齐提着斧钺哗啦啦的动起来,浩浩荡荡地人群,朝着洛阳宫去。
…………………………
陈凯之坐在案牍之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着消息。
已经迫在眉睫了。
几乎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一旦锦衣卫开始按图索骥,那么太皇太后,定会加快脚步,也就是说,现在每一个人,都在跟时间赛跑。
陈凯之心里也颇为紧张,只是这紧张,决不能表露。
太多人将身家性命寄托在自己身上,此时的自己,必须得超越一切的人性,就如神一般,无悲无喜,即便是此刻天塌下来,心里已恐惧到了极点,在这最后一刻,他也要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不然如果他都慌了,那其他人岂不是更加的慌了,因此他显得很淡定。
他眯着眼,手指头轻轻的敲打着案牍,到底敲了多少次,他已记忆不清了,直到外头传来脚步,陈凯之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可敲击案牍的手,却是停滞了下来。
一个力士匆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力士拜倒:“殿下,发现了……行踪。”
“哪里?”陈凯之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露出了冷色。
力士正色道:“已从明镜司出发,乃是羽林卫亲自至明镜司衙署迎驾,有数百禁卫,除此之外,还有宫中的宦官,是乘着步辇,撑着华盖入宫。”
“除此之外,宫中已传懿旨,命文武百官入宫觐见,说是要大事要昭告天下!”
呼……
一下子,这公房像是炸开了锅。
太皇太后这一手,虽并非是在预料之外,却显然是阳谋。
锦衣卫不是到处都在找这位‘皇子’吗?
要嘛……好嘛,这就召百官,这是形同于给陈凯之压迫,因为任谁都知道,一旦召了百官,将一切公布于众,这位‘皇子’,便正式有了身份,乃是大陈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了。
另一方面,则是宫中直接派出禁卫迎皇子入宫,人就在这里,你们锦衣卫又能奈何?
这皇子,用的可是皇太子的仪仗,护卫他的人,更是羽林卫的官兵。
这一切,都足以令陈凯之措手不及。
“殿下,是否入宫……卑下以为,现在不宜入宫,就怕这宫中,早已布置了……”
说话的乃是吴佥事,吴佥事显得格外的激动。
眼下,显然已到了两难的局面,这皇子,显然是不能再动了,锦衣卫难道还能明目张胆,袭杀皇子和羽林卫?这不等于告诉天下人,陈凯之是要造反吗?
可太皇太后现在传召百官,陈凯之理应也该入朝的,只是……宫中虽有慕绪等人,羽林卫应当还有相当数量控制在慕太后手里,可并不代表,这宫中已布置下了陷阱,谁知道呢?
一旦入宫,若有不测,便满盘皆输。
众人俱是看着他,静待他的安排。
陈凯之深吸一口气,笑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倒还真熟谙人心,现在竟直接丢给了本王一个难题,令本王骑虎难下。”
陈凯之眼眸眯着,目中掠过锋芒,他思虑了再三,甚至忍不住连心都为之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眸:“可是她错了,她以为,这令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可实际上,却是将我置之于死地,你们见过困兽吗?若是驯养的牛狗被困住,即便屠刀高高举起,它们也不敢反抗;可困兽不同,困兽无论遇到多少险恶,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会挣扎,就会想尽办法求生。”
“她逼我,本王已无所顾忌了。”陈凯之眼眶通红,深吸一口气,自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夺门!”
夺门……
夺门的意思,便是动手,便是进行最冒险的举动,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便再没办法回头了,进则生,进不得就是死!
这个时候不能在犹豫了,若是让这个倭人入宫了,那他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指不定就是灭满的下场。
陈凯之目光轻轻一闭,旋即睁开,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目光一转,见房中诸人,面色各异,陈凯之掷地有声道:“事到如今,只有夺门,杀这伪皇子。”
“殿下,只怕勇士营现在出击,也已迟了,一旦皇子入宫……”说话的是陈义兴。
陈凯之正色道:“传令勇士营,立即出击,不需他们截杀皇子,可本王需要他们在一个时辰内,出现在洛阳宫之外,立即!”
“遵命!”几个勇士营的武官,再无疑虑,领命便去。
陈凯之随即撑着案牍:“锦衣卫出击,袭击明镜司各处,捣毁他们一切的卫所。”
“殿下……”晏先生看着陈凯之:“那皇子,该如何?”
陈凯之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本王亲自去料理,其余诸公,在此高坐,等候消息。”
陈凯之已按住了剑柄,再无迟疑。
耽误一分,便是一分,他疾步而动,一面厉声道:“取弓,取箭,集结本王的随行护卫,再挑一批锦衣卫力士,取快马,时间紧迫,一刻都不得延误,诸公,胜败在此一举,本王决心孤注一掷,若成,诸公与我共富贵,若败,若本王传来噩耗,吴佥事,立即带着诸位先生,离开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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