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大江逆流而上，有船舱底部上千苦工的劳力，只需几天路程，便能抵达周国都城。

姜家众人也上了这只商队的船，在真金白银的攻势下，加上姜家的名头担保，商队领袖很快便开动船只，日夜兼程往都城赶路。

大江滔滔，浊浪滚滚，若是一般小船在这等风浪之中，只怕要落得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可惜商队的大船太长太稳了，行走在大江之中，简直是如履平地，风浪丝毫不能动摇船只的平衡。

三天后傍晚时分，商队的船只已经开拨到都城外的码头。

站在船舷上，极目眺望，已能看见远方的周国都城。

……

城外，一座山峰矗立在大江边上，其上赫然耸立着一座高大的阁楼。

问仙楼。

一个江湖势力，敢在国都之外大张旗鼓的建楼行事，可想而知，其背后的势力背景有多深厚。

自进入傍晚开始，整座问仙楼便张灯结彩，里外灯火通明。

喜庆嘈杂的声音好像都压盖住了大江上的怒涛之声。

能来此地之人，非富即贵，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衣着打扮，都透露着尊贵上流的气质。

顶层之上，厅堂之中，总计摆下了十桌酒席。

到场的宾客，要么是姜家的家主长老，要么是国都的高级官员，亦或是问仙楼的高层，当然，还有几个是其他江湖帮派的帮主。

姜玄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发丝黑白交错，许是因为习武修行的原因，面色看起来依旧红润，面色不怒自威，自有一股气势在胸中。

他皱着眉头扫过宴席，神色有些担忧的往窗外看去，同对坐之人说道：“娜儿怎么还没回来，她不是很早就派人送信说来得及吗？”

姜玄是如今姜家之主，负责家族之中的诸多事宜。

为人父母，小女儿在外不归，他总是担心的。

在其对面，姜芷薇身着凤纹霞帔，一身妆容，极尽雍容华贵。

她肤白胜雪，眸若晨星，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

但在场之人，无不清楚知晓，这位“芷薇仙子”已经年逾四旬了，不过她修行有成，驻颜有术，方能维持这般容貌。

她可是问仙楼的创建者，修行数载，便已横扫整个周国江湖，勇冠三军，被当今圣上赐予“芷薇仙子”的名号。

说一句她是目前整个周国江湖的主宰也不为过。

姜芷薇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的回应自己的哥哥：“国师那边和我不对付，我怕娜儿出事，已经派出人手前去接应了，大兄无需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姜玄还未开口，宴席上方，为首之人说话了，他正是今天寿宴的主角了。

他也是姜玄、姜芷薇二人的老父亲——姜振礼。

古稀之年的姜振礼，早已经满头银丝，他是如今的姜家最老之人，但他身子骨还算硬朗，目前还帮着姜芷薇管理问仙楼。

“娜儿也是有心了，非要亲自出去替我寻什么寿礼。”姜振礼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捋着胡须，脸上笑呵呵的。

姜家的核心成员坐在一桌，等待着姜娜的到来。

其他在场的朝堂官员，此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俱都异常敬畏的看向姜芷薇，心下揣测着她的一举一动。

问仙楼下方几层楼的客人，未能有那般地位登临顶楼，把酒言欢之际，也不时把崇敬的目光投向顶楼。

……

江面上，一艘小船之上，十数名黑衣人聚集在船舱中，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进入埋伏圈。

他们是当朝国师的门人，出身青月观，这也是周国境内的顶尖江湖势力。

唯一能和问仙楼叫板的势力。

“哼！问仙楼到处行暗杀之事，皇帝老儿也想将问仙楼做成刺探情报、先斩后奏的组织，最近几次行动搞得整个江湖、朝堂之上上是怨声载道、人人自危！”

“要我说，我等就该趁着问仙楼主大寿的时机，点燃火药冲上问仙楼，将那群乱臣贼子送上西天！”

几名黑衣人神情愤恨，恨不能冲上身后那座灯火通明的山峰，将那里炸个稀碎。

“哼，尔等忘了国师怎么吩咐的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姜芷薇引出来，国师自会对付那妖妇！”领头之人，一身道士打扮，压抑着声音震慑手下。

他用憧憬的目光看向江边阴暗处，那里有一艘小舟静静等待着。

船头上，一位面容清癯的老道怀抱拂尘，青白交错的须发随风飘扬，一身气息渊渟岳峙，难以揣测。

很快，一艘灯火通明的巨大宝船驶来。

几人眼中一亮，有人跑到船外呼喝一声，当即有数条和他们类似的小船围了上去。

“轰隆隆——”

接连几处巨大的爆炸在水面掀起，凶猛的冲击波将这艘体型百丈的大船炸出了大窟窿。

炸药造成的影响还不止于此，木制的大船很快便燃起熊熊火焰，火势滔天。

一些身着黑衣的，头戴蒙面巾的武林高手此刻跳上大船，手持兵刃，正在搜寻某物。

一时之间，整个江面之上，乱成了一锅粥。

……

很快，问仙楼中不知是谁看到了下方江中爆炸之事，很快便传开来，整栋阁楼的人都来到靠江的一侧，看着浓烟滚滚，火势升腾，将江面映照的通红。

“发生什么事了？”姜芷薇皱起眉头，唤来侍卫。

很快，问仙楼的探子传回消息，说是江面上一艘大船遭了水匪抢劫。

姜芷薇听完消息，当场面色冷得就和铸铁一样，怒斥道：“什么水匪敢来都城，这里还是问仙楼总部！废物，快把人手都给我派出去救人！”

姜玄看到自己妹妹大发雷霆，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他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娜儿在下面那艘船上。”

看到姜芷薇点头，姜玄此刻更是心急如焚，赶忙指派手下下山，直往江边而去。

“姜家小千金落水啦，快来救人！”

不知是谁的一声呼喊，竟然灌注了内力，声音盖过江中的呼喊声，传遍山林之间。

姜家几人连忙跑到窗边，几人都是武林之中的好手，目力出众，就看到大江中心，在湍急河面挣扎的人中，赫然就有姜娜的身形。

“小妹，快救救你侄女。”姜玄面色一白，身形都有些颤抖了，不过身为姜家家主，同他还是稳住心神，同时也扶住了身旁摇摇欲坠的夫人。

随着断船沉没，大江中心的水流更加的急促了，怒吼着要吞灭落水者的生命。

大江水流湍急，宽逾百丈，寻常武者，一时之间根本难以接近大江中心。

故此姜玄只能以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家小妹，她可是有修为在身的修者，碾压凡间高手不知几许。

“大兄莫急。”姜芷薇满口答应下来，接着便看见她直接在望仙楼上飞身而起，径直从楼顶跳了下去。

寒风凛冽，霞帔飘飘，映衬得姜芷薇的身形宛若九天之上下凡的神女。

更别说江边独峰上的问仙楼，距离江面足有数百丈的高度，崖壁垂直而下，险要至极，便是武入先天的武者，尚且不敢如此下落。

但姜芷薇竟然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她这是要干嘛？送死吗？

不知情的凡人们惊骇欲绝，知情者无不目露钦佩敬仰之色。

“快看，快看，芷薇仙子出手救人了！”问仙楼窗边上，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露出狂热的神色，像是膜拜神灵一样，他是亲眼看着姜芷薇纵身一跃。

此刻，他心中对国师一干人的行径，越发的愤恨了。

“哼，国师一派就知道攻讦芷薇仙子，她明明是心系苍生、胸怀大义的大侠！”

看得出来，他似乎是姜芷薇的狂热信徒。

同样的，问仙楼上，大江岸上，一大群凡人目睹了姜芷薇纵身一跃的场景。

只见姜芷薇翩然而下，宛若落花一般，优雅而从容。

她一步一步往大江中心走去，每次落下莲步，脚下便自然而然的升腾起一朵巴掌大小的白云，将她的身体稳稳托住。

行走之中，白云消散而又自然浮现，加上她脚步又快，几乎等同武者小跑，在凡人看来，姜芷薇像是直接从问仙楼上飞到了大江中心，这般动作，当真是仙姿飘飘，不惹凡尘。

在寻常凡人眼中，自然只能惊呼“神仙下凡”，也就越发坐实她那“芷薇仙子”的名头了。

“乘云驾雾，步步生莲！这是要成仙了吗？”有好事者瞪大双眼，口中喃喃。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凌波微步，罗袜生云。芷薇仙子果然身怀大神通，非是我等凡人能够触碰的存在。”问仙楼上一位高官显宦语含敬畏和赞叹。

“啧，我等只需站在芷薇仙子这边，圣上即使想建立什么‘东厂西厂’，也威胁不到我等。”周国朝堂上的几名大臣举杯，相视一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话外之音，不言自明。

“哎，只可惜我等无有资质，不能修行法术，长生求仙，实乃人生一大憾事。”有人喟叹道。

当朝宰相冷笑一声：“皇上那么大年纪了，尚且热衷药石丹丸，希冀借此长生，封了那个青月观的青邛老道当什么国师。那妖道管的忒宽，几度妨碍我等行事，只可惜芷薇仙子不肯入朝为官，否则轮不到那妖道嚣张！”

“哈哈，今日之后，芷薇仙子凌空虚渡，救人无数的事迹必定名传周国，国师那边，定然不敢再阻拦圣上之事！”有人连连狂饮杯中美酒，发泄着心头的郁闷。

江面上。

姜芷薇罗袜生云，凌空虚渡而来，飘飘然似那天上的仙女。

只不过还未等她行至大江中心，她便看到不远处有一老道脚下生光，同样是凌空虚渡而来。

“妖女，问仙楼在周国江湖之上作威作福数十载，搅得世间腥风血雨、怨声载道，今日老道便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青邛老道声若雷震，目射电光，浑身杀意毫不掩饰。

近了，才能看到，老道凌空的手段，非是姜芷薇那般运用法术操纵云气，而是两侧鞋底上，各自粘有一张符箓。

他脚下的光芒，正是符箓激发产生。

姜芷薇皱起眉头，厉喝道：“死老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做了什么亏心事，杀生、献祭、血食……哼，你这国师之名，也不过是欺世盗名而已！”

她同青邛针锋相对多年，早就知悉了各自手段。

闯荡江湖多年，她早就清楚，天下间哪有正义之辈，无非是利益交换罢了。

只是她目前拯救小侄女心切，哪里有同青邛耍嘴皮子的功夫，她催动法力，向青邛掷出一把匕首，匕首之上，两道微弱的符文明灭不定。

青邛老道哈哈一笑，身形窜开，挥手扔出两张符箓，化作拳头大小的火球，迎上了姜芷薇法力操纵的匕首。

……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人！”

不过顷刻，大船被炸成几截，有些已经翻了过去，船上的人们像是饺子一样，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江之中。

商队领袖看着被炸烂的船只，只觉气血上涌，脑袋一痛，眼前一黑，他就倒了过去。

合眼之前，他心中还在懊悔。

“不该答应引渡姜家之人的。”

走南闯北多年，心思通透的他如何猜不出来，这是姜家的死对头出手了。

姜宇所在的船舱，也是天旋地转的止不住摇晃。

不过他是修士，就是船舱天翻地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不过舱内那些跟随而来的船客，可就遭殃了，无不东倒西歪，摔得鼻青脸肿。

那胖子商客像是个球一样，在舱内滚来滚去。

徐堂抓住门框，不让自己摔倒，口中大声呼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他极力睁眼看向船舱，便看到姜宇周身散发出濛濛灵光，竟凭空飞起。

徐堂救命的话语哽咽在喉咙中，双眼瞪得滚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姜公……不……神……神仙下凡！”

谁曾想，刚才还同他谈笑风生的姜公子，转眼之间就成了书中记载的神仙。

姜宇飞到水面之上，看到了船上已有数百凡人落水，他们在湍急的江水之中扑腾，若是无人搭手救助，只怕第二天下游就会出现数百具浮尸。

同时，他目光转向姜芷薇、青邛老道交战之地，眼中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千数生命危在旦夕，他们竟然有心情分什么你死我活，搞什么替天行道。

摇头叹气之后，姜宇一道灵光打出，把姜芷薇和青邛老道两人缚住。

而后一掌探出，神念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探入大江中心，一一托住破损的船只、落水的凡人、遗散的货物、嘶吼的牲口……

在岸边围观者震惊的目光之中，他捞起所有东西，像是神话中撑天的巨人那般，将那凡人不可能托举的东西拿起，轻轻放到了岸边。

他轻身迈步，踏着江水，趁着月色，落到了岸边上。

“咕隆——”

四野下，成片吞咽口水的声音不断响起，他们见到了什么样的神迹？

“神仙！真正的神仙！”有人激动大喊，身形不由自主的跪倒。

眨眼之间，姜宇身前，伏下一片。

唯有姜芷薇，神色激动，热泪盈眶。

“宇哥哥！是你回来了吗？”身为修士，她最先辨认出了姜宇身份，只是记忆太过久远，加之姜宇少时离家修仙，成年后样貌亦有变化，她已经快要模糊了姜宇的样貌了。

好在姜宇并未收敛气息，她故此认出来人。

姗姗来迟的姜振礼、姜玄等人，听到姜芷薇的喊话，看着姜宇几分熟悉的面庞，两人呆立当场。

“宇……宇儿？”姜振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否老眼昏花了。

“小宇？”姜玄张了张嘴巴，相认却又不敢。

江上显圣客，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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